见他这会儿什么都想起来了,梁承骁哼笑了声,松开了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谢南枝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什么?”
梁承骁抱着手臂,答非所问道:“孤年少时在北境,冬季雪落得有一尺厚的时候,时常跟着将士出去打猎。”
“当地常见的猎物里,有一种通体雪白的狐狸,抱起来毛绒绒的,手感很好,只是有点……”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说到这里,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似乎很勉强地替换了一个词,“不太聪明。”
“冬天雪积得厚,它又想在草地上捕猎,就想了个绝妙的法子——原地起跳,头朝下把脑袋扎进雪里。”梁承骁的神色有些要笑不笑的,“孤觉得,光从这个行为上,你和它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谢南枝:“…………”
要是现在还听不出梁承骁这是在拐弯抹角地嘲讽他,他才是真的不聪明。
“我没有要逃避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这有点,太突然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梁承骁会对他有意,即使隐隐约约地有所察觉,也会被更强的自我催眠和暗示盖过去。
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他很大可能承受不了这个结果,所以刻意不去想、不去看。
可如今回想起来,其实有太多蛛丝马迹藏在过往的片段里,每一个对视,每一句交谈都有迹可循,只是他曾经遮掩耳目,荒唐地选择了自欺欺人。
梁承骁端详着谢南枝的神情,确信从他脸上读出了未尽于口的忧虑,拧起眉,匪夷所思问:“你在担心?为什么。”
话音还未落,他好像说服了自己,面上浮现了然的表情:“你担心孤的身份?——这确实也怪孤,没有同你好好说过。”
谢南枝:“我……”
梁承骁没有听他的否认,神色严肃起来。他抬起谢南枝的脸,迫使他同自己对视,一字一句缓慢道:“孤心悦于你,不是玩笑或者一时兴起。”
“你应当知道,东宫没有女眷,从前没有过,日后也不会有。”
“哪怕日后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你若愿意,你就是皇后。你若不愿,皇宫也不会成为束缚你的牢笼。”
“所以你不用有顾虑,明白吗。”
……
这些话其实并不是他今晚临时做的决定,自从确认了他对谢南枝的心意之后,梁承骁就一直在慎重地思虑此事。
在遇到谢南枝以前,他从来没想过日后能碰上与之共度一生的伴侣。甚至受他名义上那个“父亲”的影响,极度厌憎像历朝皇帝一样,纳佳丽三千,既辜负发妻,又祸害无数女子的做派。
假如他没有遇见谢南枝,日后大约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从旁支挑选一个孩子培养,当做继承人,无趣地度过此生。
如今有了放在心尖,珍之重之的人物,当然不可能让心上人受那三妻四妾的委屈。
“……”
月色静谧,偶尔有一缕风过,留下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响。
谢南枝怔忪了许久。
他当然不是在担心这个,或者说,他甚至没有想过会在上京留下来。
但梁承骁的话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叫他心绪难平之中,生出几分复杂的酸涩情绪。
就像往湖中轻轻投了一颗石子,或许水面很快归于平静,只有湖水自己知道,曾在其上漾起的一圈圈波纹。
梁承骁仍在看着他,眼里是一心一意的专注。
谢南枝最后垂下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那个狐狸一头栽雪里的视频,真的很呆哈哈哈哈
第40章 邀约·皇后请您一叙
谢南枝到了东宫以后,常贵的日子就不好过起来。
从前太子一年到头在宫中住不了几天,更不会管内务的琐事。因此府上大小诸事全凭他一人拍板做主,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要上赶着巴结他,可谓说一不二,风光无限。
但自从和谢南枝生了龃龉,事情的发展就逐渐超出了他的预期,甚至变得背道而驰。
那姓谢的不仅丝毫不买他的账,对他恭敬有加,反倒仗着殿下的宠爱,目无余子,骄纵妄为,半点不将他这东宫的老人放在眼里。
常贵在他那里碰了好几次壁,终于学聪明了,只等着哪天太子过了新鲜劲,玩腻把他扔在一边,自己再去落井下石,大肆侮辱嘲弄一番。
可他等啊等啊,一连过了好几个月,还是没等到那一天,反倒是东宫里的其他人不知道被谢南枝灌了什么迷魂汤,嘴上开始谢公子长谢公子短。
这倒还是次要的。最紧要的是,原先他手底下那几个安分守己的管事,最近也生出了异心——尤其是那个姓马的管事,过去总是别有用心地一天三次往翠玉轩跑,这次来夏宫更是胆大逾矩地越过他,包揽了所有太子和谢公子出行的事宜。由于准备得妥帖周到,连谢南枝喜爱的糕点御厨都一并捎上了,梁承骁似乎十分满意,干脆将行宫打理的诸事一并交给了他。
直到这份上,常贵才后知后觉产生深重的危机感。
他企图摆出总管的架子,上门好好教训敲打马管事,但对方显然不再受他摆布,嗤之以鼻道:“小人不过是奉殿下的命令行事,常总管要是有什么不满,不如去向殿下说明。”
“……”
过去府上的哪个人不是对他毕恭毕敬,谁敢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话?
常贵简直不敢置信,傻眼片刻,才颤抖着伸出手,指了对方的鼻子半天,憋出一句:“你、你给我等着!我要去向殿下告发你!”
然后气急败坏地拂袖离去。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院里传来别的管事看不惯他这副行径,对马管事的抱怨:“……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先保住他那总管的名头再说吧!”
常贵没有走多远,正好听到了后半句,当即气了个倒仰,偏偏又不能真的对这些人做什么,气闷得快呕血。
此后发生的种种全是不顺。
从某天起,常贵惊恐地发现,这府上的所有人渐渐开始视他若无物,大小任何事都不再过问他,甚至仆役和宫女在路上见到他,也懒得奉一个好颜色。
这样的感觉一日赛一日明显,偶然有一次,他还撞见一群宫人在背后议论:
“马管事既干练,又体恤手底下做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能坐上总管的位置。”
“殿下和谢公子都赏识他,想来这是早晚的事情。”
“不管谁来做,能早日将……换了就行,整日就知道作威作福,欺压我们这些下人。现在好了,我看他以后要怎么得意!”
“嘘,仔细叫他听见了……”
尽管常贵已经第一时间站出来,狠狠处罚了这些嚼舌根的人,但自此之后,不管他走到哪,总觉得身后有人在拿鄙夷的眼神看他。等他瞪着眼转过头去时,这视线又消失不见了。
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持续了好一段时日,久到常贵憋闷到快要发疯。直到有天出门,在未央宫外的步道上碰见了燕王府的长史。
—
说起燕王的这名管事,他与常贵曾经颇有一段渊源。
两人一同出自皇宫内务府,只是后者被晋帝指派给了太子,前者则去了燕王府做事。
同是内务官,常贵作为东宫的总管,自恃身份,很有些看不起对方的意思。然而如今风水轮流转,谁高人一等倒是说不清了。
远远地在路上碰见,常贵心底暗道一声晦气,正想转身走开,那燕王府的长史却笑眯眯地迎上来,主动打招呼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常总管近来如何呀。”
这话问的,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常贵自然没给他好脸色,语气夹枪带棍道:“咱家跟着太子爷,当然是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燕王殿下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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