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轲平日跟在崔郢身旁,对这些朝中争斗看得更加明白,他不便更详细地提醒同僚,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先做好你我的分内事吧。”
好像也只能这么做了。
同僚无奈点头。
公良轲拍了拍对方的肩,以示安慰,随后抱着公文走出门,去后头探望崔郢了。
—
当日晚。
梁承骁在靶场打发时间,射艺将一众近卫都比得灰头土脸,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这辈子不要拔出来。
纪闻出现的时候,太子正引弓搭箭,扳指扣弦,已稳稳拉至满弧。看到纪闻,原本心无旁骛的表情一顿,显出几分微妙的古怪来。
等羽箭放出,他将重弓抛给随从,无语问:“翠玉轩又来送膳了?”
纪闻显然也知道谢南枝这段时间的习惯,忍着笑答:“这次真不是。”
“是魏王那儿的消息。”
直到听见是正事,梁承骁才收起了散漫的态度,示意他说。
纪闻于是把魏王在翰林院的所为大致讲了,又道崔郢这次大概气得不轻,下午就称病告假了。
梁承骁听了,半点不意外的样子,言简意赅评价:“能蠢得表里如一,也是种本事。”
想起这些年魏王的事迹,纪闻深以为然。
守在箭靶旁的侍从气喘吁吁地折返,捧来了一支完整的箭,与另一支从箭尾处裂开,生生将杆身竖直劈成两半的断箭,脸上满是激动和崇敬,道:“殿下,是‘同心’。”
梁承骁漫不经心瞥了眼,淡淡颔首。
不怪随从如此激动。百步外前一箭射中靶心,后箭穿透前箭箭羽,对中劈开,再次将前箭钉死在同一个位置上,称为“同心”。
这一点听上去简单,实际要做到,射箭人的目力、算度和力量,一项都不可或缺。
纪闻见了,不由叹服道:“殿下的射艺,大概已经超越孟将军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梁承骁顿了下,随后问纪闻:“给谢南枝的方子,他看过没有,有问题吗?”
他说的是孟皇后服用的药物,来喜找了个机会抄录出来,又悄悄递给了影卫。
纪闻说:“看是看过了,只是谢公子也和暗部的大夫说的一样,面上确实没什么问题。”
其实这个结果,梁承骁也猜到了,拧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纪闻瞧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问:“殿下,您这是……决定信任谢南枝了吗?”
他这两天虽然忙着其他事,但也听说了府上的变动。
太子撤走了翠玉轩外的侍卫,默许谢南枝在东宫活动,甚至让暗部带回了对方要找的人。
虽然暗处监视的耳目还在,相较于先前的情况,已经是梁承骁逐渐放松戒备的表现了。
梁承骁道:“谈不上信任。”
顿了下,又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孤只是觉得,皇帝培养不出那样的人,更不用说魏王和燕王了。”
谢南枝无疑是极罕见的聪明人,除却身子弱一些,几乎是个各方面均有涉猎的全才。即使在他身份不明的情况下,梁承骁还是起了几次将他收入麾下的念头。
这样的人,实在与先前的常贵之流相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不像是皇帝一贯以来的手笔。
就算真有这样的人才,他背后的人不仅不把他收作谋士,反倒派他来做这吃力不讨好,还一不小心可能丧命的活计,简直蠢得没边了。
“退一万步说,他真是哪方派来的奸细。”
梁承骁随意接过侍从手上的断箭,虎口摩挲已经受力变形的箭矢,语气沉下来。
“如果他足够聪明,就应当知道,他背后的人和孤,哪个更值得效忠。”
【作者有话说】
大哥在遥远的临安打了好几个喷嚏
修了前文,增删部分剧情,应该对阅读体验没什么大影响,喜欢看感情的小宝完全可以忽略
第18章 文会
第二日天气晴好,谢南枝带着书棋去了街上的书坊闲逛。
东宫的守卫没有拦他,反倒客气地问了是否要陪同,听他拒绝,也没有强求。
谢南枝心知他周围必然还跟着影卫,稍有异动就会被禀报给梁承骁,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这趟出来也是在上京走走看看。
书棋倒是挺兴奋,他知道谢南枝不是上京人,出了门便扳着指头,如数家珍地与他说了城中的种种情况,包括城里最好的茶楼酒肆,相对而建的倚红楼和望春阁,还有一到了晚间就宾客盈门,尽夜喧呼的崇仁坊。
谢南枝对这些纵情声色的场所兴致缺缺,听到只是敷衍地应两声,唯有在他说起东街开了几十年的糕点铺子时,眼睛亮了亮。而后想起梁承骁大概不会允许他经常跑出来,才遗憾作罢。
书棋见不得他失望,于是宽慰道:“公子若想尝宫外的点心,我可以买了捎带回去。”
谢南枝想了想,满意了:“好啊。”
……
同为一国的都城,上京和临安可谓大相径庭。
临安居于富庶江南,商人墨客云集,连寻常人家的宅邸都修得精细风雅,更不用说众星拱月中心的越皇宫。
而上京地处楚水之北,长年受风沙苦寒侵袭,在这里,繁复的讲究顶不了用,于是便生出了横刀阔斧的大气。街上随处可见的建筑均是高大平直,显得厚重和庄严。
谢南枝没在印象里见过这样的城市,感兴趣地问了书棋城中的布局,是否设有宵禁,官府如何管制云云。书棋开始还能答上来一二,后来逐渐晕头转向,苦着脸说:“公子,我从小就没念过几句书,哪答得出这个啊。”
顿了顿,又试探性道:“不如您下回跟殿下出来的时候,再问问他?殿下从十几岁起就待在上京,比我知道的多多了。”
谢南枝微挑眉梢,没有应答。
许是凑上了出门的好天气,街巷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一派喧嚷兴盛的景象。
晋国风气开放,民间的规矩不像别处的多,未出嫁的女子也可以不戴幕篱行走在外。
只是片刻的工夫,主仆二人就吸引了不少小娘子的目光——没办法,谢南枝那张脸在粗犷不拘小节的晋国男子中实在俊秀得太突出了,长了眼睛的姑娘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走到巷尾时,甚至有侍卫打扮的人拦下了他们,客气地请谢南枝移步一叙。
顺着他指的方向,谢南枝神色意外地抬头,正好与马车里掀了轿帘,容貌姣好的女子对视。
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毫不羞怯地向他笑了笑,端的是一派明艳大方。
“……”
书棋吓了个够呛,连忙推脱说:“我们公子已有家室,怕是不方便。”
听到这话,那姑娘顿时面露遗憾之色,略微向他点头后,放下了帘幕。
侍卫也十分识趣,拱手道了声冒犯,就不再纠缠。
闹了这么一出,周围那些关注的目光才散去不少。
没有人议论女子的做法,仿佛那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暗自在心底惋惜,俊俏的儿郎果然抢手,这么年轻就已经成亲了。
书棋稍松了口气,正要提议去别处逛逛,却见谢南枝仍立在原处,唇角弯起,眉眼如同一池潋滟的湖水,摇头笑道:
“上京……倒是和我想的不同。”
—
又逢一旬一日的休沐,公良轲难得出门,到松泉楼来赴熟人的约。
刚走进不久,就听大堂传来的嘈杂声响,一群书生模样的人带着各自的随从,正围着中央一块竖立的木板高声喧哗,争持不下。
公良轲只看了一眼,就蹙起眉,好在店内的小厮及时瞧见他,殷勤将他引去了二层定好的雅座。
在雅间里等着的是他过去的师兄,吏部员外郎宋黎。
之所以说“过去”,还是因为这位师兄年前与燕王母家结亲后,就被向来不齿攀龙附凤行径的崔郢愤然逐出了师门,从此划清界限。
因崔郢的名声在外,此事当时在上京流传甚广,现在有人在路上遇见宋黎,都会半开玩笑地调侃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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