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螭半点不被激怒,平和道:“那就试试吧。”
得到毕螭准许后,他背后那群沉默的兵士纷纷将刀抽出了鞘,长刀握柄处镌刻着如出一辙的无角之龙纹样,利刃的冷光映在人脸上,白惨惨一片。
他们人多势众,打斗起来戌部不是对手。
可毕螭毫无胜之不武的自觉,等到将几人都拿下了,按着后背押在地上,才拍了拍手,示意点到为止。
有人瞪着毕螭,质问道:“陈公子是王爷的兄弟,你此番做派,可问过王爷的意思,置王爷于何地?”
“……”
眼看着部下已将陈凤亭控制住,毕螭本来已经转过身,打算回去向萧元征复命,听闻此言,脚步一顿,从一众侍卫中回过头。
“圣上不会对王爷不利。”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调说,“但圣上也不喜欢被欺骗。”
“该反省的是穆乘风和你们。”
—
次日晨时,晋国军营。
自从梁承骁下了不许攻城的指令后,晋军不再派遣斥候在城墙外探查敌情,只围绕营地巡逻和警戒。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与以往不同,太阳才升起没多久,在附近望风的斥候就远远地眺见,几里外的嘉陵关竟然自发打开了城门,随后从里推出黑压压的战车与床弩,声势浩大。
城门楼上高悬的南越旗帜已经取下,转而换成了上书“萧”字的王旗,随风猎猎扬动。
见此场景,斥候吓了一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要赶紧回去上报主帅,倏尔听得一记破空之声。
他惊而抬头,却见不知何处射来了一支箭,牢牢钉在辕门上,入木几寸有余。
箭矢的尾部,穿插着一块绸布,上面隐有字迹——看上去像一封信件。
……
听到纪闻禀报的消息,梁承骁逐渐挑高了眉梢。
“萧元征让人送来的?”他神色稀奇道,“写的什么,让孤看看。”
纪闻攥着那封信,着重咳嗽了一记,委婉说:“上头有许多……侮辱贬低的词汇,殿下要不然别看了?”
梁承骁并无意外之色,心道孤都把他弟弟拐跑了,他能不骂孤吗。道了一句无事,等把绸布要到了手,大致扫了眼,才略微沉默下来。
萧家人的性子果真是一脉相承的,信纸言语简短,无一脏字,句句全是辛辣的讥讽,几乎将他叱骂的狗血淋头。
将近末尾时说,南越绝无不战而屈人之兵,若两日内不将端王安然送还,越军必定倾举国之力,北渡楚水,踏破上京国都。
梁承骁一目十行看完了,总结说:“哦,他威胁孤。”
纪闻简直替他发愁,无奈道:“越国的皇帝这么看不惯您,您都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梁承骁略微一哂,曲指敲着桌面,姿态虽懒散,眼神却是锐利的,“孤要是执意带人走,他还真能犯我南境一步吗。”
他放弃攻打南越,是因为这是萧元景的母国,而非北晋的兵力不够强盛。
而且没有端王镇守的嘉陵关,亦如无本之木,能撑得了几时。
纪闻想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迟疑问:“那这封信——您打算怎么处置?”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梁承骁正沉吟思索,忽然见有人掀开帐帘,从外走进。
营帐外的亲卫都得过吩咐,萧元景几乎没受阻拦就进来了。
“什么信?”他瞥了一眼不知为何变得紧张的纪右卫,随口问。
他今日换下了那件绯红的衣袍,改穿了一件素淡的。
即便如此,梁承骁看见他的时候,仍有些神思不属,思绪总忘不该去的地方偏。
他的眼神不可自抑地游弋了一瞬,正要解释,萧元景已经看见了他手上的绸布,声音有些错愕:“这是……皇兄的字?”
梁承骁:“……”
好嘛,萧元征竟然还是亲自写信来骂他的。
他没打算瞒着萧元景,便把信纸递给了对方。
萧元景挑着阅览完了那封信件,眉头越蹙越紧,等放下的时候,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我回去同他谈。”他简洁道。
两军就在嘉陵关外对峙,多一天就多一丝火药味,容不得拖延。
他刚要起身,梁承骁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松松一扯,把人拽回来:“慢着。”
见两人有话要说,纪闻识趣地告退了。
梁承骁很不满意:“你去和他谈,去了还能回来吗?”
萧元征没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等萧元景回到南越,他就把人关起来严防死守。
届时嘉陵关上下铁板一块,再想撬开条缝就困难了。
“还是说。”他眯眼问,“你真想让孤半夜去翻王府的院墙?”
萧元景:“……”
萧元景没挣开他的手,无声叹了口气,耐心道:“谨之,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不可能坐视梁承骁和他皇兄在嘉陵关对上。
何况历经这些年的内耗,越国国力亏损,若非迫不得已,百姓和社稷都承受不起一次大动荡了。
“谁说的。”梁承骁对此嗤笑了一声,扣着他的手指,语气不容置喙,“他不是在嘉陵关吗,约个时日,孤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出自《老子·德经》,有改动
狐狸是一种很记仇的动物(请看23章)
第69章 手足·十四载黄粱梦
既然要约见,自然得找个坐下来谈的时间。
双方约定次日辰时在嘉陵关外会面。
两国国君会晤,仪仗必然隆重,为防出现意外,纪闻特意挑拣了营中的精兵随行。南越那边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拱卫圣上的金翎卫几乎尽数而出,将营帐里外围住,盔甲映着森冷的光泽。
初打了个照面,氛围就有了剑拔弩张的倾向。
寅部和戌部均因为先前隐瞒军情不报的事受了罚,如今还被金翎卫看押着,立在萧元征身后的只有毕螭一人。
“……”
即便已经从卯部主事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在看到萧元景同北晋那豺狼野心的太子一起出现时,萧元征仍是忍不住动了肝火。
他按下胸腔里上窜的火气,嗓音发沉:“怀玉,过来。”
“皇兄,我——”
萧元景迟疑了片刻,正欲开口解释,目光掠过他身后的毕螭,猝然看见了被金翎卫架着的陈凤亭。
少年早在那场灾祸里失去行走的能力,此刻狼狈地拖着两条废腿,不住向他摇头。
见他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仿佛陷入了僵直,萧元征心中的不悦更盛,皱眉道:“还要朕再重复一遍吗?”
过去在临安时,刘进忠曾经和他说过一桩高门贵女执意要嫁破落户,闹得家中鸡犬不宁的奇闻。
那时他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听过就算了结,岂料时过境迁,故事的主角掉了个个儿,被偷的竟然成了自己家,被禽兽糟蹋的成了他看着长大的亲弟弟。
萧元征后悔地想,当初就不该顾及声名,让此人活着离开万寿节宴。
他自以为已经给足了北晋的新主脸面,可对方却半点不识趣。
梁承骁仿佛没有察觉他展露出的杀意,或者感觉到了也不放在心上,长臂一展,将萧元景虚拢在身边,姿态看似有礼有节,实则强势,寸步不让。
“圣上好像对孤有些曲解。”他挑眉说,“半年以前,孤有幸在上京见过端王殿下一面,内心十分仰慕,如今在嘉陵关重逢故人,就请殿下过来叙了叙旧。”
“没想到才两日功夫,竟然惊动了圣上大驾,实在叫人意外。”
萧元征将视线转到他身上,讥讽道:“故人?还未见面就占我南越两座城池,晋太子这对待故人的方式倒是令朕大开眼界。”
梁承骁半分不改颜色:“都是误会,解开就好了。”
“况且,孤看着怀玉虽然称你一声皇兄,态度却比在孤这里要拘谨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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