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叹了口气,面上温顺道:“但凭老师安排。”
崔郢见他不推不诿,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问公良轲的意思,后者当然是无不应的。
于是此事就这样敲定下来。
崔郢对公良轲说:“我一把老骨头,身体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硬朗,就不跟着你们骑马了。南枝手上的伤才好没多久,也同我一道坐车,这样没有问题吧。”
公良轲知道他的意思,笑道:“老师和师弟的身体要紧,不用管我,我自会安排妥当。”
谢南枝原本正转着瓷杯走神,听闻这话,略微一怔:“我其实不用——”
话才起了个头,见崔郢和公良轲都看过来,忽然回过神,突兀地刹住了。
“无事。”他按了按太阳穴,深感最近缺觉厉害,都开始影响思绪运转了,神态自若地找补回来,“那就麻烦老师和师兄了。”
只是同样都是去行宫,梁承骁那里……
他眨了下眼睛,镇静地给自己找借口。
事有轻重缓急,当然是稳住崔郢这边更重要。
至于太子殿下,想来他如此顾全大局,一定会体谅的。
—
天色将晚时,谢南枝估摸着时辰,料想东宫的车马已经等在了崔府外头,便主动告了辞。
公良轲本来想同他一道离开,还没起身,就听崔郢道:“慢着,你留下。”
公良轲愣了一下,以为老师还有什么事要交代,便多待了片刻。
结果等谢南枝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崔郢背着手,在屋里烦躁地转了两圈,尔后严肃道:“不对,你师弟有问题。”
“……”
公良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色不解问:“您是说南枝吗,他有什么问题?”
“你没有发现吗?”崔郢说,“方才谈话的时候,他走神了多少次,一看就是有心事。老夫看他精神不济,大概晚上也没休息好。”
“哦,您说这个啊。”公良轲还以为有什么事,听闻此言,颇有点哭笑不得,“师弟向来勤勉,大约是晚上点灯苦读,睡得晚了些吧。”
“哪有读书读成这样的。”崔郢的竹杖用力拄着地面,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分明是没将心思放在正道上,方才急匆匆的走,估计也不是有事,定然有猫腻!”
公良轲心底觉得他老师想多了,但崔郢明显心意已决,说:“你要是不信,就跟老夫出去瞧瞧去!”
公良轲:“……”
于是朝中堪称德高望重,光正清廉的一对师徒,就做贼心虚似的猫着腰跟出了宅邸,悄悄躲在巷子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公良轲觉得这做派实在有辱斯文,欲言又止说:“老师,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到这个时候了,你管他好不好。”崔郢恨不得用拐杖敲他的榆木脑袋。
公良轲只好闭上嘴。
两人眼看着谢南枝带着随从走近马车,他似乎并未察觉这边的动静,掀开帘布时,动作明显一顿。
师徒俩屏息凝神地盯着。
——车中有人。
谢南枝背对着巷子站着,两人因而也看不清车上人的身形和长相。只能看到他似乎有些惊讶,与车上人交谈了两句后,摇头笑起来,借着对方伸出的手,也坐了进去。
不久后,马车驶离了原地。
等到原地已经看不见车马的影子,崔郢才从巷子里走出来,恼火道:“老夫就说有猫腻!他如此魂不守舍,原来是为了这情爱之事!”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不知矜持,竟跑到他这里接人来了。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公良轲倒觉得没什么,咳嗽了声,说了一句公道话:“师弟这个年纪,若真有心仪的女子也很正常。”
崔郢却怒其不争道:“大丈夫立业不成,何以成家。不行,下回我得说说他去。”
公良轲别无他法,只好无奈地跟在后头劝:“过两天就是去行宫的日子,您何必急于一时。”
崔郢往回走了一段,听他这么说,忽然心生一念。
“你说的对。”他哼道,“夏宫之行,一去就是三个月,算上来回路程,四个月有余。”
“届时见不着面,老夫再对他耳提面命一番,教他修身克己,务必要将此事掐灭在苗头里。”
【作者有话说】
梁承骁:一款欠欠的喜欢逗老婆的狗
感觉小谢以后也是那种do到一半跟太子殿下说,你快点我想睡觉的人
第36章 鸳鸯·为何抛夫弃子
上京到夏宫并不算很远,如果快马加鞭,五日即可抵达。
但由于皇帝带了一众嫔妃朝臣,还有他们各自的家眷奴仆,一群人浩浩荡荡驾着马车,在路上走了半个月之久。
半路停下休息时,公良轲担心谢南枝身体吃不消,趁崔郢精神奕奕地去和同僚说话,撩开车帘问他:“师弟,可有觉得不适?”
谢南枝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崔郢不是多话的人,一路上对这个小徒弟又多有照顾,除却偶尔提点他两句朝政上的事,来打招呼的是什么人,分别代表什么派系,其余时候都在闭目养神,给足了谢南枝抽空补觉的时间。
“劳师兄关心了,我一切都好。”他温和一笑,“就是车厢里闷热,正好现在下来走走。”
公良轲顿时了然。
六月天气渐热,马车又不透风,在狭小的空间里待一天的确容易气闷。
“那我同你一起吧。”他说。
谢南枝欣然应允。
于是两人一道,沿着车马经停的小路散了会儿步。
公良轲与他闲聊:“刚才见你在车上读书,那文集瞧着十分眼生,不知读的是什么?”
谢南枝道:“称不上文集,就是南越端王的几篇词赋。师兄要是感兴趣,大可以从我这里拿去。”
公良轲原本只是随口一言,直到听见这个名字,才愣了一瞬:“……你怎么会想起看这个?”
“路上时间太长了,随便看看,当个消遣。”谢南枝的神色稍有点疑惑,似乎就是随意挑了一本,并不觉得特别,“是有什么不对吗?”
“那倒没有。”公良轲沉吟片刻,“我还以为是老师……罢了。”
这些毕竟都是旧事了,他本不欲再提,却不想,谢南枝思索了一会儿,问:“老师过去很赏识端王?”
公良轲有些意外,随后想到,谢南枝在车里读书,崔郢定然也看见了,两人说不定有些交流,便颔首道:“是,老师也同你说了么。”
谢南枝没有否认:“七七八八吧。”
想起当年的事,公良轲有几分感慨:“端王才藻艳逸,精于文赋,又有治国领兵的韬略,确实是个世间罕见的奇才。也难怪老师欣赏他。”
谢南枝挑了一下眉梢。
精于文赋这一项他知道,如今上京仍然流传着端王少时所作的《楚都赋》——尽管在他看来有些名不副实。但治国领兵又说的是什么?
他是这么想的,也好奇问了。
听到这个问题,公良轲的脸色逐渐变得一言难尽起来,顿了顿,才含糊道:“此事其实……说来话长。”
他猜想谢南枝长年深居简出,应该不知道原委,就拣着重点同他解释了一番。
“去年南越与我朝在楚水交界处起冲突,太子殿下领二十万兵马渡河攻城,意图试探越国新帝的态度,连下三城后碰上了端王。”
说着,公良轲的表情浮现一丝复杂。
“此人兼具计谋和手段,他一人坐镇沂郡,我军便分毫不得近。”
两国隔江对峙了百年,边境有摩擦是常事,但这般规模的战役已经多年未有。
沂郡地势本就易守难攻,加之萧元景麾下神出鬼没的巳部和寅部,几乎侵扰得晋军烦不胜烦。梁承骁折损了大批精锐部队,足足攻城一个月,仍然僵持不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