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蓉上前直接把人拉起来,关心的问崔闾,“爹,您脚伤是怎么回事?诚伯带人说是去寻您了,怎么您回他却没回?不知道您身边缺人伺候啊?”
说着往李雁身上转了一圈,抿了抿嘴,实在没憋住,“爹,这姑娘……您是个什么章程?”
这话问的,崔闾先都没听懂,结果几人脸上那表情,真真的叫人一看就明白,一时眯了眼睛寒光直冒,厉声斥责,“家里的贵客,需要你爹拿个什么章程?听风就是雨,一点自己的判断没有,你们如此掌家理事,叫我以后可怎么敢放手叫你们干?眼睛耳朵,看见的听见的,什么事都该有个自己的判断,而非凭空瞎揣测。”
崔闾气的脑门冒烟,崔幼菱还要火上浇油,“可是田间地头都传遍了,说您……说您……”
一趟府城之行,开阔的不仅是眼界,还有一直固步自封的见识意识。
崔闾在几个儿女脸上,悠忽看见了愚昧无知,和人云亦云的短视无主见,他眯着眼睛直往几个儿女媳妇脸上看,冷声反问,“说我什么?马车停在府门前可有一刻钟?竟然就传了流言出去?呵,是你们闲,还是他们闲?”
闭塞的县城,来来往往都是熟脸,偶尔进个外地人,都能给人编出个离奇身世或奇遇,总归没有往正常人里猜测的,舌根嚼的叫人厌烦。
崔闾一掌拍在桌上,拍的新上的茶盏蹦了几蹦,一众儿女纷纷低头弯腰,满脸惶惶,崔幼菱怀中的女儿更是哇一声吓哭了出来,又被捂了嘴强行止哭。
李雁脸又红又白,她不傻了后,当然也听出来了言外之意,眉竖眼瞪就要喷人,结果,就听上首处的老爷子,用比她还厉的声音怒斥,“单身男女站一起,年龄差还如此之大,你们和外面那些人,是怎么敢往那等龌龊无耻之事上想的?那些连自己家事都摆布不开的人,一双眼睛倒好盯着别人瞧,我看他们就是太闲了,居然还有空子来编排我,哼,传我令于全族人知晓,滙渠县即将与府城通商,可两边来往受颠簸路段阻挠,为发展本县商业,衙署那边将指会县衙征招人服役,修整滙渠通往府城的官道,此次劳役有助县市经济,我族人不可推诿懈怠,以银钱销役,我亦不会像销往年徭役般,出钱替他们免此杂役,是以,叫他们做好准备,等县衙告示贴出来,就都收拾收拾去修葺整理官道吧!”
乡里闲帮,就爱嚼鳏夫寡妇间的桃色流言,崔闾真从未料有一日,会有这种诽语落在自己头上,里面甚至还有自己的儿女愿意相信。
太狭隘了,眼界、思想,都太狭隘了,男女一道同行,哪怕只走几步路,轻则名声尽毁,重则浸了猪笼,好像世上就没有正常的男女关系,那要叫他们知道朝廷上已经有男女官员同殿为臣的事,他们岂不要震惊的眼珠子落地,一蓬口水把自己呛死?
怎么能这样无知?满脑子男盗女娼?
崔闾黑着脸望向手足无措的李雁,“雁儿……”一时间因为顺口,竟叫了之前的称呼,正停了想是不是该换个疏离点的,就听李雁立即接口,“崔伯伯,您有话直说。”
这声崔伯伯一叫出口,堂中除了崔闾以外的所有人,就都知道自己这边闹了误会,在客人面前丢了脸,一时个个涨红了脸,不敢再往李雁处看。
崔闾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冲着李雁点头,“你的官牌子带了么?朝服可有备用的?”
李雁低头,在自己袖袋里掏啊掏的,“喏,官牌……”然后又指了自己被崔府奴仆搬进来的包裹,“朝服备一套一直在包裹里,没机会动过呢!”
崔闾点点头,望向她道,“你去把朝服换了,官牌子挂上,崔伯伯一会儿请你帮个忙。”
李雁二话不说,拎起包裹就往左侧的茶房里去,吴氏立刻上前,冲着崔闾道,“爹,后堂前个收拾出来了,可以让这位姑娘去那边更衣。”
崔闾闭目养神,挥了挥手,吴氏立刻上前拉了李雁往后堂走,崔仲浩眼珠子转了一圈,轻声问,“爹,要儿子先去把杂役的事说一声么?”
他近日帮忙理事,已经不似往前那样不懂眼色了,他现在察言观色的本事强的可怕。
崔闾连眼皮都没抬,“去叫了执事堂的人来,把故意坏人姑娘名声的人找出来,按祠堂门口扒了裤子,打三十棍,再传本族长令,为始我族女子能接轨朝廷新律,今特邀请了朝廷妇协部的大人,来我族宣讲男女同工同酬,以及婚姻家庭中的自主权问题,……还有,族田的分配有些微的不公正,之前是我想差了,府城一遭走过,才叫我知晓,女子无田便无依的事实,因此,族田分配这块上,会重新纳入女子名户,再行重分重配之举。”
正说完,李雁一身簇新的朝服走了过来,腰上鎏金官牌,随着行走的步履一晃一晃,耀的人眼不敢直视,崔仲浩等一众人这才知道,他们猜测的有多离谱。
怪不得老爷子要生气,这竟然不是个一般的女子。
崔闾指指两个女儿,“你们不是要办妇协茶话会么?刚巧,李大人就是朝廷派下来专门管着这块的钦差大人,你们带着她往族里走一遭,若还有胆敢污蔑李大人名声的,直接绑了送县衙去,并带话宣示,族里不会出一文银子帮他们免罚免罪。”
有那钱我全拿去修路,也不给长舌之人做免罚之资。
从李雁换了装束出来,就过分安静的正堂,忽然就掀起了一层浪,惊声连连里带着满洪的好奇,“女官?朝廷里竟然设了女官?”
崔秀蓉和崔幼菱两人更直接围住了李雁,瞪大眼睛瞅着她,“妇协部的大人?真的是有俸禄可拿的女官么?”
李雁看向黑脸的崔闾,把头重重一点,“崔老先生希望滙渠县民生开化,妇人能有自己的意志,故特请了我来,帮助崔氏族人学习进步,跟上朝廷教化。”
另一边,崔仲浩传达完了崔闾的话后,果不出所料的,一群人炸了锅,“修官道?还不准用银子销役?不是,族长这什么意思?我们现在每家每户都新分了田,都忙着沤肥等来年耕种呢!他不给我们销役,那我们田地上的活怎么办?”
崔闾指了指两个女儿,对李雁道,“有事就叫她们去做,你是官,她们是民,以及我族内所有女子,都交由你教化,及普及妇协新律,但有阻拦不让的男子,你直管动手教训,崔伯伯相信你。”
李雁拱手道,“那就从尊重女性,不乱传男女关系一事上,进行教化,崔伯伯,我可是会特殊手段的,您给用么?”
崔闾哼一声笑了,边笑边咬牙道,“用,直管用。”
他知道族内风气一直不太好,只从前不爱管也不想费心管,可出去了大半月后,崔闾觉得,该管还是得管。
看吧,他刚离开几天呐?那些人就敢如此编排他,是打量着他现在脾气好了,大方了,会比从前更不计教他们背后嘴别人的错处了?
崔闾冷着脸被仆奴扶回了自己的房间,决定先让李雁出马,给那些人个苦头吃,叫他们睁大眼睛看看,女人不都是弱的,不都是只能依附男人过活的,她们不仅可以当官,还能要他们跪地求饶。
第45章
江州城内的巨大变故,只吹了个男人孕子的消息过来,后头几大家被捆的事,以及各处驻船所被抄的事,暂时还没吹进这处偏僻地,又或者,据崔闾通晓此处百姓兴致点的尿性,后头哪怕战事都打到头上来了,也没有男人能生孩子这事来的炸裂,街头巷尾挎篮子做活的,没有不成三成两聚集,抻脖子激情澎湃的。
地域偏,民风固化的另一个反差,就是上了年纪的,由媳妇终于熬成了婆的女人,但凡有生育过两个儿子及以上的,在家中和家周围那一块的活动区域里,就有高嗓门说话和走街窜巷,跟个会移动的情报站一样,将已知信息结合自己意见猜测,再整合整合成新的见闻传播出去。
提一句闺训女德,能直接甩巴掌伺候,乡哩婆娘就认为熬成婆后,有资格上桌吃饭。
滙渠的整体妇言容工,都跟着崔氏宗族的走向走,又因为崔闾早年的不参与,亡妻秦氏的顾不上,放任了族中妇人言行的肆意生长,由点及面,就导致了整个滙渠妇人言行,比旁的县区要散漫一些,除了不敬公婆,败德越轨,杀人越货,会受到严厉惩治外,其余只要没人追究,一律以不告不发摁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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