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嘴角起了一撩火泡,才后悔顿足的长叹,不该叫崔闾离开的。
崔元逸深夜独身来找,他这才知道,王、武两位将军久寻不到的藏金点,竟叫他摸着了一处。
其实也不是他特意去摸的,而是顺藤摸瓜摸到的。
崔元逸是这么说的,“我爹离开前,叫我领着漕上人,往南沽口去看看,他说严修就是从那个方向将李雁偷渡进江州的,当时因为蛊灾的事,一时没顾上往那边找,后来接连变故,他就给忘了,临走前找了我说话,这才在说话的过程中想起来,竟漏了那处没查。”
这话一说,毕衡也记起来了,当时审严修的时候,是提过那么一嘴,因为按正常路径,从保川府那头过水道,就绕不开娄文宇的眼睛,后来王听澜到后,也证实了这段供词,人家确实是有目地的躲开了熟人的眼睛,从另一处把人偷运过的江。
南沽口那片地,是块极重度盐碱地,周围三里地上植被全无,滩涂一面没有人迹,看着是处连接江州最近的狭口,可断头崖下断人命,那处有一急流,并伴有水旋涡,小帆板和箭舟根本不能过,放大船又会触礁,用水性好的渔民,单枪匹马的过去就被抓,两边干瞪眼了几十年,谁也没拿下谁。
若严修早早安排了人从那边接应,倒是真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可以趁着沽口巡逻卫换防的时候,把人运过去。
当时崔闾只问了这么一嘴,毕衡听过就没往深里想,他不知道江州这边的形势,就也以为那边也该是块无人区,可事实却不是的,那是块天然的晒盐场啊!
崔元逸是跟着毕衡去旁听王、武两位将军,审讯几大当家人的时候,觑着许他们放水的时候,从靠他最近的蒋老爷脸上的表情里诈出来的,他只嘴巴动了几个字,“严修、南沽口。”
那蒋老爷的脸色唰的就变了,然后,他就趁夜带人去了那处地方,搜了两天,终于在盐窝子地下,淘到了一处藏金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严修有海运干股,他当然不放心将所有身家,都交给其他人保管,正合了蒋老爷的狡兔三窟之想,于是,俩人一合计,就埋了部分家私在那边,当做个保障放眼皮子底下看着,觉也能睡的安稳些。
是严修除了府上那座金屋外的全部身家,却只是蒋老爷家财的三分之一,他还有另两处是与其他几家一起埋的藏金点,做的就是大家同命相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人切着各人命脉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蒋老爷已经失了一部分财物,却没咬出其他家的原因了。
变故突发时已临近丑时,当驻船所那边生出响动时,一早就准备好了退路的几家子人,拼了命的将一条船,趁乱送出了海,上面都是几家挑好的承嗣子孙。
在几手准备里,撤退是最万不得已的选择,女人在后一波的撤退名单中,老一辈子打头阵掩护,孩童是香火传承,早在前面一次势力分割清洗当中,这些人就做好了演练,终于,在过了多年太平日子后,也到了他们“遇难”时刻。
守着江州这块宝地,其实所有人都有危机意识,大宁朝是他们对外的保护伞,可内里自己人都清楚,那也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剑,待政体到了归朝之日,也就是他们几家被清算之时。
被捉的几个当家人,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拒不交待留给子孙东山再起的藏金点,凭王听澜和武弋鸣怎么晓之以情,一个个都如蚌壳般,咬死了不说,气的武弋鸣差点用上了严刑逼供的手段,奈何新律规定,非穷凶极恶之徒不得用刑,这些老财主虽气人,可都没到上穷凶极恶的地步。
毕衡其实想给他们冠个极恶之罪,那发动海寇贼匪偷袭江船,翻了那么多船只和撞沉了不少将士,怎么也能跟极恶挂个勾,可王听澜不同意,认为那是他们穷途末路下的反击,不属于个人恶行之内,如此,各种怀柔手断下,事情就陷入了僵局。
崔元逸找过来时,他正气性上头,被城内动乱,百姓间的怨声载道,以及不省心的几家天天摆丧葬道场的事,搅的咬牙切齿,恨不能撕巴了那几家天天往他衙门前,撒纸钱摆路祭的妇孺们。
当家人久押不出,那几家子妇孺在送走了儿孙后,竟摆出了丧仪空椁,说是要送一送家里的爷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棺椁天天往外抬着绕城走一遭,满城道上全是草灰纸钱,更混了街痞敲着响锣,扯嗓子喊冤,说朝廷进来的大人强征暴敛,枉顾国法,私捉了他们家老爷严刑拷打。
毕衡觉得北境出来的官们,都太过依律办事了,一点不知变通,连累他也跟着受指摘,每天尽扯在鸡毛蒜皮的事内,一点正经政务没干成,气的火烧火燎的。
崔元逸的到来,让他终于揪住了机会,只暗示了一两句,这小子就懂了。
暗戳戳的拉了银钱笼子藏在码头仓库里,不动声色的瞒下了那处晒盐场的事,然后,他捏着这处藏金点,去与武弋鸣、王听澜交涉。
毕衡的目地只有一个,就是有意识的叫王、武二人觉得,让更了解江州局势的崔闾来问,才有可能打破这种僵局,这处藏金点,就是受崔闾启发下寻到的,给他们看到成效后,才能在心里认可崔闾的能力。
尔后崔元逸又以雷霆手段,收拢了那处晒盐场,将里面制好未来得及运上船的海盐进行封存,顺着里面灶户的口供,摸到了几家私盐贩家,又通过私盐贩子,找到了另一处晒盐场。
在崔闾大力在滙渠修路凿渠引水的忙碌里,崔元逸已经拽葫芦般的扯出了一串人,并且这所有的功劳,都冠在了一句,“经由父亲的提点,才有如此收获”的话上。
有毕衡在后面打掩护,整日里宿在码头上的崔元逸,就是怀揣着巡抚金令的小大人,再加之水上船只通航的消息,保川府那边的码头上,已连日聚集了诸多前来观望的百姓和商家,有嗅觉敏锐的,已经开始收购左近船民家的小帆板,准备趁势捞上第一桶金,消息飞一般的在保川府城内穿梭,武弋鸣守着出城的关隘口,半刻不敢放松,江这边的事就交给了王听澜处置,三个人陀螺般的转了半个月,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在江州这片地界里,没有个地头蛇般的人物,根本玩不转,本来抓住的几家,若能策反一家也能行,可他们利益交缠,互相监督,谁也不敢倒戈,同生共死的决心非常强,又知道新律不动刑的事后,更不把王听澜的劝解放在心上,于是,好像,他们就只有一个人选可用了。
崔元逸就是在这个时候,交上了一份私盐贩子的名单,以及毕衡从旁指点着,以不经意的口吻,咬出了南沽口晒盐场藏金点的事。
燃眉之急得解的松快,莫过于心弦紧绷到极致,就快要断了时,王听澜知道凭自己的能力,确实审不动这帮人,最后跟江对岸的武弋鸣一商量,就定下了请崔闾帮忙的想法。
毕衡就以不能白叫人跟着忙活的意思,且人家父子俩冒着得罪全江州豪绅的危险,甚至赌上了身家性命般的投靠朝廷,朝廷那边必须给崔氏一个保障,给崔闾一个名正言顺的位子。
缴获的银钱,以及之前几家商议的推举崔闾任江州府台的事,都有衙署笔贴记录在案,王听澜也是见过崔闾的,知道毕衡说的不错,若不能给人家一个交待,等他们一行人离了此处,整个崔氏都将会成为存续下来后的,大小富绅眼中的叛徒,会被联合挤兑死的。
除非他们能把江州地面上的大小富绅全屠戮尽了,否则,就只有将府权交到崔闾手上,才能既让人尽全力帮忙,又让人有足够自保能力。
一串私盐贩子,贯通了三个县镇,江州府内的情况,通过私盐贩子断供后的事情,纸包不住火的传了出去,为了稳定县里人心,武弋鸣那边又让娄文宇领了千人队,来助王听澜一臂之力。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将秘信送到了当今的案头,无论是打破了怎样的规划,当江州城内局面已乱的现实摆在面前后,也只有积极的面对和处理了。
于是,不到十日,崔氏家族数百人口,传承至现今的掌家人性情,甚至连崔闾昏迷期间用的药方,都呈上了皇帝御案。
京中清河崔氏的家主,连夜被召进宫,对着皇帝递过来的博陵崔氏宗承记录,一时间眼睛都瞪圆了,捏着奏本半晌无言,末了,方跪地叩头,表示两家实在因分宗日久,他这边是真不了解那边的情况,也就不知道现如今具体接宗的掌事人,到底传到了哪字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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