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是一般的有钱了,那是真正的江州豪绅起家的底蕴。
崔闾跟毕衡供出这幢金屋时,就打消了想要浑水摸鱼的想法,甚至都安耐住了想去亲眼见证一下,那遍地黄金的激动时刻。
人性的本能是可以克制,奈何藏在骨子里的惯性,会让他忍不住伸手上去扒拉一下。
太苦了,他又不是主动进化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那不是有刀架在脖子上,一切都奔着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己人的想法么?
他这辈子就没想过有一天,会有把钱往外推的一天,更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对着金灿灿的黄金无动于衷。
这简直跟坐怀不乱的那谁有的一拼了。
崔闾陡然叹了口气,觉得这辈子的坚韧都用在了此处,竟然能用平静的语气,对着那堆金子摆手,“抬走吧!我不需要。”
毕衡愣了一下,那是真真正正的怔愣住了,眼睛瞪大嘴巴开合,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啥?你……刚刚说的啥?”
一定是他刚才耳朵背了下,听错了音,崔闾绝对不可能会拒绝到了嘴的钱财,绝对不可能!
崔闾扭过脑袋,再次坚定的挥了挥手,“你分给其他人吧!或者就自己多留一点,反正我不要。”
好的,这次听清楚了,可是,为什么呀?
毕衡绕道崔闾脸跟前,弯腰给他打保票,“你是不是担心这账不好做?你放心,我会平掉的,肯定不会叫人知道你也参与了分……咳,分钱之举,我那些手下都花钱买过嘴了,他们都知道这次不是因为你,根本也取不到这么大笔财富,巴不得你同他们成为一伙呢!再者,你若担心这以后会成为什么把柄,那我在这里给你起誓,倘若我以后拿这个同你讲任何事情谈条件,就叫我这辈子都修不成河渠,开不了水道,闾卿,我是真心诚意想要带你分一杯羹的,你救我,又帮我立了这么个大功,于情于理,这份钱都你该得,而且你若不拿,那些拿了的兄弟们,他们也不安心呐!”
这就是水至清则无鱼的真理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操蛋,想要独善其身的时候,却有一波人担心你另起外心,不把你拉到一个沟里呆着,他们反而要惴惴不安了起来,后果,那真是不可预测!
崔闾知道毕衡说的是真的,他若不拿,毕衡那份也不好动,那已经分发下去的就得往回收,那那些已经落了袋的兄弟们能答应?
他会直接将自己摆在众矢之的的位置上的,等后面再有什么事啊祸的,那些人必然是要动心思排除异己的。
崔闾上了毕衡这条船,就也不能够让自己成为他队伍里的异己,那很危险。
他相信毕衡,但毕衡那些手下人都是京里出来的,一趟差出完,各自闭紧了嘴各归各位,真情分哪有多少呢!
更何况,他们旁边还有个不齐心的秋三刀和纪百灵,他们若再为点份额离了心,可不得给人机会搞分离反间么?
毕衡需要用这份惠利笼络人心。
所以这钱,不好不拿!
官场规矩,没料崔闾官没当,这规矩倒是给立上了。
也是阴差阳错的结果。
崔闾抹了把脸,调理表情动作,扯了个虚虚的笑来,“我懂你的意思了,那我就收了,谢谢毕兄……”顿了下没忍住,又道:“其实你可以瞒下其中我的事情,就说那书榭是你自己找到的么!”
如此,他也能撇清这里面的关系,不至于叫更多人知道他的存在了。
毕衡查完人,收完账,万一没能彻底控制住江州,回头指定是要离开的,那时,他怕是在滙渠县也呆不下去了。
江州豪绅们肯定是要掘地三尺的,重查严修犯事经过,他可没那个自信,能一点蛛丝马迹不留。
首先,严修府上办宴那日,他就已经冒了头,并与毕衡当众攀了旧识,严修不出事还好,旧识就只是旧识,顶多遭人几个白眼,可偏偏严修出事了,那么这个旧识,就有可能成为背刺他们的叛徒基础了。
崔闾再不想承认,也得面对一个事实,从他能够在宵禁期,带着李雁走街窜巷收拾烂摊子时起,那些各门豪绅派出来盯人的眼线,肯定已经将所见所闻传了回去,所以,无论他现在如何想避嫌,想要减少跟毕衡利益上的牵扯,在那些豪绅们眼里,他都已经是毕衡一伙的了。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帮着毕衡抢夺江州衙署的管控权了。
毕衡久在官场,可能看的早比他更清楚,所以,才用分脏的方式,隐晦的提醒他,再要独善其身,怕是不能够了。
这是一场他和他们,不动声色间争夺本地安息权的争斗,谁赢了谁守家,谁输了谁背景离乡。
都不老小的年纪了,有些事情其实一点就通,只不过话不明,就总让人还妄想着挣扎一下。
崔闾点了头,算是接了这份润手费。
毕衡瞬间抚掌笑了起来,颠颠坐捱到崔闾身边,“我那份回头也先存你这,等事情了,我让家里人找你取去,闾卿,这笔钱……实话不瞒你,我是给听莲准备的。”
真是许多年没有听过的名字,崔闾愣了一下,“她怎么了?”
按年纪算,这会儿也该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
毕衡脸色霎时精彩极了,眼睛还恨恨的瞪了瞪崔闾,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得怪你?那时候说什么一年一子,最少五个的话,那丫头记在心里惊惶的要死,等长大了被她母亲硬逼着许了人,结果三五年肚子没个动静,一查之下才知道那死丫头一直在吃避子汤,我那女婿受不了了,外头找人生去了,她公婆本来还看在我的面子上宽待她,结果见她这做派,也天天没个好脸色……”
说着深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接着又道,“那丫头心性也不知随了谁,认死理的东西打死也不从,说这辈子不生孩子,哎?就是不生,管她丈夫在外头养了几个,通通接回来给名给份,两年就把自己糟糕透了的名声,给挽回成了大气贤惠的当家主母,完了等她丈夫要抬其中一个有子的妾室做平夫人时,她直接递了和离书让位了,理由是不能委屈了丈夫和他的爱妾,也不能一直让两人的孩子挂个庶出子的名头,她正好不、能、生,留在夫家也无贡献,内心惭愧,不如好聚好散,那个冠冕啊~他要不是我闺女,我指定信了她那份大度。”
崔闾意外的都听愣住了,不可置信道,“听莲?她能干出这事?”
毕衡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可不得是她干的么!回了娘家,也不跟我们一起住,旁边赁了院子单独住,又劈了门脸开了个匠作坊,专门烧些稀奇古怪的碗瓶摆蝶,弄的天天泥巴满手,她娘被她气的天天抹泪,她妯娌几个也不叫孩子们跟她亲近,我哟,担心我老两口没了后,她可怎么过日子?不得暗地里帮她打算打算么?闾啊,东西就搁你这,我也不能拉回去,家里的几门媳妇眼睛大,到时候……万一,再弄的家宅不宁的,唉~!”
这就是他破了自己多年来,为官之道的原因,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果这次不是在崔闾跟前,估计毕衡还得再想想要不要破,可是崔闾在这,又让他心里安稳了许多,知道这是个可以通声晓气的人,定能够体谅理解他。
官做到他这个年纪,谁也不想晚节不保啊!
话说到这份上,崔闾若再抓着毕衡设计他入伙的事,那就真不想当朋友了,因此,崔闾一副他懂的样子,拍了拍毕衡的手背,道,“咱们都是给人当爹的,你的担忧我懂,尤其听莲还是个和离妇,以后处境只会更艰难,你做的没错,父母计深远,大都为其子女操心劳累,我明白、明白。”
毕衡感念的与他双手紧握,一副惺惺相惜样,“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的,闾卿,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都有一说一,所以,你要遇上什么为难事了,也不要跟我隐瞒,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我便是赔上这把骨头,也决不对你不闻不问的。”
崔闾望着他,两人眼神对视,毕衡眼睛使劲眨啊眨的,似在催促崔闾把埋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
他还记着崔闾跟他说的丹书铁劵的事,并且深信自己的判断,崔闾心里肯定有事,只不过这事可能有点大,不好说,但没关系,两人现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愿意与他同担这个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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