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他要的就是个平台,漕运就是台柱子,有这层身份,他才有资格上台唱戏。
再把话说回来,就是他从知道张廉榷要上府台大人家吃席开始,就隐隐觉得自己有漏了一处重要情节。
或者估且把梦里的所见所闻当成一世来讲,他在那一世并不怎么上府城来,而张廉榷也因为囊中羞涩不受府台大人关照,也不怎么上府城来。
他没有那么大方的给过张廉榷一匣子钱,张廉榷也因为他的吝啬,受制于这个穷僻之地好十几年,而让崔闾产生将人弄走的另一层原因,就是在他整个崔氏被查抄的当口,这样一个曾被他当知己相处的友人,暴露了云岩山有可以藏匿人的洞口实情。
那是他的祖上预备来给族人躲避匪祸的地方,后来因情况献给了官中,他觑着漕帮那些人的猖狂劲,就将此处藏身之所告诉给了他,结果却招来了他的背叛,使他被送出去的孩子们尽数被抓捕打尽。
崔闾自梦中醒来,养好身体后,再与张廉榷见的一面里,曾有那么一刻间,想要弄死他。
可最后,他选择送他一匣子钱。
因为他了解他,他就是因为家资不丰才蜗居在滙渠县的,有钱他才不会老实的呆着,果然,他当场表示,要去府城给府台大人贺喜。
述职的报告里,有一页主官评语,张廉榷往年去京里活动,回来每每叹息,就是因为他任职的主官,也就是府台大人给他的评语,总是下、中下,只多一次因为心情好,给了他一个中的评语,他这次就是去贿赂个“上佳”评的。
崔闾打着现身府台大人府门前的身影,给拿乔的漕帮看他的关系网,等回去后,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待反复咀嚼府台大人府里的喜事后,他终于理出了一点头绪。
上一次府台大人府里的喜事是正常进行的,不正常的是,府台大人在纳妾后的一个月,被人砍了下半身,接着是朝廷来的巡按大人,在查江州课税的时候,以贪腐为名将人带回了京,而那群出巡的御差队里面,有十几个着绯色官服的女子。
他看过那种官服制式,那是记录在崇武皇帝开世录当中的新衙一代服色样式。
崔闾当夜就招了护卫队长,让他传信给进了保川府的手下,叫他们留意那些行为独立,举止不惧男子,甚比男子还骄傲的一群女衙人。
那巡按和妇协部的人领的朝旨不一样,两边走的路线也不一样,崔闾记得梦里有人说过,要不是路走岔了,不至于晚来了一个月才找着人,也就是说,府台大人强纳的这个女人,不是从保川府得来的,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崔闾在来前的三日里,专派了人守在府台大人府的角门边,听见往里面送蔬菜果品的婆子嚼舌根,说新来的女人是从水里捞的。
府台大人大半月前只去过一个地方,那地方河流湍急,冬涨潮夏漫水,江州人基本不往那边去,是一不小心就被水卷走之地,但也最靠近保川府,只要有老练的水鬼带着,一条舢板就能过对岸。
崔闾捻着手指,决定等眼前这些人解决了府台大人后,亲自往那处去看看,他总觉得那地方有猫腻,不然这大秋冷天霜露正重的时候,堂堂府台大人干嘛要跑那地方去。
只想归想,眼前的一幕确实震惊人,他只当会来一队女差人,没料这些女差人身后会有这么一支全副武装的护卫队,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好似下一刻就要将整个府台大人府给掀了似的,不止他惊愣瞪眼,周遭躲在暗处的个个震惊抻脖,恨不能将这一队人印在脑子里,好在将来的日子里有能唠嗑的谈资。
给他招手的护院绕了一圈找到了他,在张廉榷惊魂未定,还试图往府台大人府靠的时候,贴耳将情况说了一下,“老爷,漕帮那边有人被杀了,我们……”
崔闾眉头一跳,就见那人低了头,“我们有个兄弟被抓了,没死。”
“怎如此不小心?”
那护院更弯了腰道,“他们刀太快了,而且都擅长追踪,我们留下信箭没跑多远,就叫他们找着了,兄弟们按老爷的交待,不叫暴露身份,就四散逃离,结果……结果他们直接用弩弓把小千的腿射了……”
崔闾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他知道北境兵强,却没料居然这么强,而且面对突发情况时的那种当机立断,是他们这边的官兵们所不具备的军事素养。
难怪崇武皇帝,能以少胜多的兵力打法,将前朝取而代之。
他大意了,或者说,因为认知不足,而小看了御差们的实力。
张廉榷就在两人耳语时回了神,脸色极为难看,瞪着崔闾质问,“你是故意的?”
能当管事的,哪个眼睛不毒?怪不得他连偏厅门都没能进去,只配蹲茶房,现在才算明白了,崔闾送的那车礼物,看着量多,实际手一摸就知道贵重轻贱。
他根本没打算入府台大人府的正偏厅。
再联系门前这一幕,张廉榷更加气恨,但凡迟一刻来,或者他能入正偏厅,怎么着他都能让府台大人在他的履职函上签个上佳评,他很快就要出发去述职了,届时不管府台大人是不是会被清理治罪,他之前签办的公事,只要不涉及重大事件的,都不会被清查推翻,那他就能觑着这个空档捡个漏了。
崔闾坏了他的大好事。
没有主官的签评,就算崔闾的那门老亲有用,他仍然没有可活动的基础,而且一但府台大人被抓查,整个江州官场会重新进入考评,也就意味着他再怎么活动,今年也别想有结果,他仍要在滙渠县的位置上呆满三年。
张廉榷简直要疯了。
崔闾也是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他以为能成为御差的人,多少该有些智慧在身上的,对付地头蛇,至少得先礼后兵吧?
结果呢?人家直接打上门了,且还抓了他的护院。
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崔闾此时没功夫搭理张廉榷,他在想不暴露自己的对策,他叫自家护院将御差引来,不是为了端掉府台大人府的。
而且,就算眼前这些人厉害,可地头蛇就是地头蛇,除非他们每个人都能以一敌百,否则,今日怕是出不了江州地界了。
正想着,府台大人府周四处,呼啦啦的跑出了一队人,个个手中持弓弩,身上甲胄齐全,身背箭囊满满,在脚步从容,悠然自门内走出的府台大人身边形成保护圈,而箭尖则齐指门前一队人。
张廉榷有些蠢蠢欲动,一方只有十几个护卫,还有一队女人,一方却是近百人的护卫队,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在他的想像里,那队来闹场的人会被府台大人的兵清剿。
崔闾眼角余光一直在盯着他,见他有现身往府台大人身边靠的打算,立刻让跟在身边的护院动手,直接把人砍晕了拖走。
门前两方进入交涉状态,府台大人一身喜服,看着很重视这个纳妾礼,可他那身形和年纪,都让赶路来的一方气的牙痒,纷纷竖起了长刀,“严修,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严修严府台捋着唇下胡须,笑的一派和煦,“本府当然知道,呵呵,远来是客,诸位一起进来喝杯喜酒?”
他这话无疑跟催命的火药般,对面既能冲动的打到府台住处来,就不是什么会讲迂回之策的,十几匹大马仰天长啸,十几把大刀闪出锋利的寒芒,其中一个看着就是领头的女子娇声怒斥,“喝你全家的丧门酒,你可喝得下?”
说着手一招,直接放马冲门。
崔闾闭目长叹,完了,但有一方胜了这仗,他都得赔光家底。
那陶小千平时跑的贼快,怎么关键时刻叫人拿了?回头定要捶死他。
“等一等、等一等,稍安勿躁,可以谈,坐下来谈谈吧!”
冲出去前,他对身边的护院道,“快去漕运码头那边,让巡按大人别介装私访了,再不露真身,这边要打出血了。”
也不知道这次来江州的巡按到底是谁?
他要不是先知剧情大致走向,都不定能清楚巡按大人的路线,回头可怎么编啊?
就这样,崔闾在双方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走到了门前双方弓弩射程内。
太糟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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