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源说的文武校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入秋之后本来大家伙都恹恹的,本便被人嫌弃世家无能,一听说要比赛,瞬间起了斗志。何新柏打算约几个世家子弟从明日起便苦学功课,问严仞要不要一起。
严仞没说什么,下了堂后时不时往陆屏身上瞥。陆屏没有理他,兀自端坐着写宋思源留的课业。
等严仞走后,人也差不多走光了。
陆屏才把课业收起来,交给达生道:“把它们都放书格子里,再把我前几日留的那几张书批拿过来。”
达生再回来时,手里拿着的册纸好似多了几张,陆屏掂了几下就看出来了。他蹙眉翻开一看,里边夹着两三张多出来的别人写的书册。
整体一看,那字迹恢宏大气,飘逸自在中又在笔锋转弯处带着独特的章法,而开头前几个字便是“冒昧致书,展信舒颜”。
陆屏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达生,有人看了我的书批。”
达生凑过来看:“谁呀?”
“他还给我写了一段呢,看这长篇大论的,怕不是打算骂得我狗血淋头吧?”陆屏一边乐得自嘲,一边数了数,一共三张。他有些迫不及待,从第一张开始看起。
“善哉!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君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夫以为知者争之器也,名者相轧之故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念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舍不得似的停下来:“这人……”
达生不识字,茫然地看着他。
陆屏抬头,眼睛里头亮着几缕亮光,倒映在眼底的日光的晕影都显得神采奕奕。他笑道:“这人好像是个知己。”
达生在旁看到他继续捧起纸,津津有味往下细看。
最后,陆屏看向前方空荡荡的大堂高台,双目神采奕奕:“他居然知道我读的是什么书,想的是什么,却不觉得我离经叛道,反而还与我讨论起来了!”想了想,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哪有他说的这么好,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夸得我都不信了,这是我么?”
达生没忍住笑起来。他问:“那个人知道是殿下你的纸?”
陆屏迟疑片刻,摇头:“大约不知道吧,我一没署名,二特意改了字迹。”他忽然直接跳到最后一页看最后一行,后面果然写了两个字。
“顺颂秋安,远山谨启。”
陆屏抬眼:“谁叫远山?”
达生道:“殿下都不知道,奴才怎么知道……”
陆屏放下字册,起身跑到宋思源讲席旁拿起一沓被镇尺压着的花名册。那花名册上记录了习文堂一共二十个学生的姓名及表字。他从上往下一一看过,并没有看到谁叫“远山”的。
他只好叹了口气,跑下来重新跪坐到书案前。
达生道:“这人能进白虎殿,能接触到书格子,想必是殿里的学生吧,殿下觉得会是谁呢?”
陆屏想了想:“这不是皇兄的笔迹,所以不是他,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是谁了。”他将三张来信叠整齐,然后拿出新的字纸,笑道,“不过是谁不重要,他如此热心地写这么一大篇,我于情于理都是要给他回信的。”
达生不解,道:“殿下又不知道他是谁,怎么给他送信啊?”
“无妨,我仍旧放在那个小格子里。那人若有心等我的回信,便会打开格子找的。若他只是一时兴起写的,并不打算我回复什么,那也是烟花灿烂,值得珍藏。”陆屏道,“墨快干了,帮我再磨一下。”
“是。”
陆屏铺开纸,冥想许久,开始沾墨写回信。
达生静静地跪在旁边守着,发现这次陆屏写的字没有上次那么丑得随意了,反而规规整整的,因而写得慢了些。陆屏还边写边道:“不能写太多,少一点,不然对方会有压力,下次回信会写得更长。”
最后,他搁笔吹干墨迹,起身。
“奴才帮殿下放吧。”
“不用。”陆屏亲自整理书籍,将这两张回信放在最上方,用砚台镇着,随后合上格门,同往常一样仍旧不上锁。
达生双手合十:“希望对方能看到回信吧……”
陆屏摇头,谆谆教诲:“别那么希望,随缘就好,到时候才不会过于失望。”
“哦,奴才知道了。”
陆屏走出白虎殿,达生急匆匆跟在后头,道:“太师大人说的那个文武校验极为重要,陛下和皇后都要来观摩的,殿下打算准备么?”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节日安康!
今天白天十几个小时都塞在高速上了,真的筋疲力尽……
第12章 12 我亲妈想不出标题了
“不准备。”
陆屏的回答如此干脆。
“白虎殿优秀的人那么多,我连入围都不一定能。况且,文武校验是给皇帝看的,想谋出路谋上位的人自然会拼尽全力拿到名次,我不需要,又何必上赶着凑热闹。”说到这里,陆屏又觉得不太准确,他既不需要,但也压根没能力拿。他笑起来,“文试我还能勉强勉强,武试嘛,就别指望我了。”
翌日,世家与国子监和武学营的文武校验传遍了整个启安城,国子监沸腾了,武学营也开始紧锣密鼓加强每日的操练。启安城里上上下下的世家公子不约而同消失在勾栏瓦舍之间,转而聚集在各大校场与家塾。
大家都说,这是世家与清流一场表面切磋实则战斗的活动,结果如何,将影响到皇帝对荫封之制的决断,尤为重要。
这几日,陆屏仍旧在白虎殿下学后去书格子里找书。他的书批仍旧继续写着,从《南华经》的“人间世”抄到了“德充符”,一有什么精妙绝伦醍醐灌顶的句子,便会在下边加上自己的书批。
书格子终于等到了回信,对方不仅回了他写的信,而且对新的书批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物我俱化,死生同一,不惧宠辱,不慕贵贱,不表好恶,不定是非……”陆屏一字一句读完,见最后新添了一句话,写着“谨祝康安。”
他放下书批,对达生道:“这个人虽然赞同我的观点,但是也劝我不要过度追求虚化,要适时奋起,为以后能实现自由而做长远考虑。”
“……奴才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达生道。
陆屏若有所思,提笔斟酌了一番才回信。
往后数日,他与那写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文字往来,他琢磨透了那人大约是下学以后半个时辰又折返回的白虎殿,有时可能有事耽搁了,那日便没有来信。而他自己也有时候懒虫上身,便没有写新的书批。
他们相互之间的来信都显得闲散随意,却又真诚至极,困囿于小小的屏风后的书格子像心房那么小,装得少,却比天地宽广。
中秋宫宴上,陆屏时隔几个月再一次见到了皇帝。但饶是后宫家宴,他仍旧是坐在外围靠后的位置上。
皇帝提起即将到来的文武校验,陆景连同陆执陆放陆蔷等都纷纷禀告自己近日所做的准备。陆屏知道皇帝不会叫他回答,所以懒得准备措辞,果然,直到宫宴结束皇帝都没有注意到他。
文武校验由武验先开始进行,地点定在了宫里泰晔池旁边的校场。武验前一天,陆屏到东宫习武场去看陆景练习。
“九殿下,太子殿下正在与严家世子斗枪呢。”陆景旁边的太监道。
严仞?
陆屏只知道最近严仞和陆蔷走得近,没听说他和陆景也相熟。他穿过正门,远远的便听见了长枪相接叮叮当当的声音,两个身影在习武台上回旋,手中长枪旋转又格挡。
旁边还有个连连鼓掌的人,是陆蔷。
陆蔷一见陆屏,眼睛望着天,冷笑:“你来做什么?”
陆屏道:“我来看太子殿下。八姐姐平时都不来这里,自然不知道我经常来这里。”
陆蔷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和陆执陆放等人相熟,和陆景却只维持表面关系,几句话都没说过,却意外出现在习武场。她冷哼一声,倨傲地解释:“我只是与严世子在宫里走走,世子说要来看太子殿下,我自然也就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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