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抚在胧月下拍掌大笑:“好,堂堂指挥使,也有抱头鼠窜的时候!”他扭曲着面目,阴狠地抬起手,“放——”
这一声却卡在了嗓子里。
“好啊,漏网之鱼......”那刀尖抵在江抚后心,挤着夏日的薄衫抵进些许,血水丝丝浸透衣物,江抚呲着牙,求饶道:“有话好说!”“叫你的人扔了弩机,全部退后。”
声音低沉,江抚马上听出来了:“是你——唐录。”
“废话莫说,想要你的命,就让他们离开。”唐录架着刀,冷声道。
江抚僵住的手臂垂下,他带来的锦衣卫心领神会,纷纷掷了弩机,倒退至来时藏身之处,一阵簌簌声,看不见影了。
温旻此时强撑着站起来,半边身体已经麻木,神情复杂,看向唐录。但是唐录躲开了他的目光,确认锦衣卫短时间不会回来之后,他押着江抚的肩缓缓靠近。
“现在不需要我了吧?”江抚心中焦躁。
“江同知是保命符,卑职可不敢轻易丢掉。”唐录不敢松懈,打量着四周。
黑寂的夜色,如果不是一地的弩箭,几乎没人会相信锦衣卫方才来过这里。
“到宅子里面去。”唐录知道温旻的人被困在那里,此时如果贸然让温旻孤身一人逃走,反而坐实了江抚的嫁祸。他抿紧了嘴,掌下刀尖滑动着,道:“江同知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则卑职不知会发生何事。”
“好说,”江抚气息紊乱,“唐百户留神,可要仔细我这个ro票。”
温旻以刀撑地,拖着伤腿缓缓地走。唐录牵制着江抚,无法去帮扶,三人在夜色中走得极慢,偏这夜星藏月匿,前路崎岖,他脚下磕绊着,竟然跌在地上。他小腿上的那只弩箭伤得极深,箭头还留在血ro中磨动,血水汩汩向外冒渗着,靴子里浸满了血。
唐录心忧他的伤势,却给了江抚可趁之机。眨眼间,江抚屈肘猛地向后一顶,唐录腹部被狠撞,胃内顿时翻江倒海,手上短刀倏然掉落。
“放箭!”江抚在这瞬间侧身闪躲,就地滚了两圈,脱开唐录的钳制,刹那间,数十发箭弩箭噗噗直射而来——
他们还有后手!
唐录脸色骤变,抽刀便砍,温旻半边失去知觉,勉力撑起另一条腿翻滚至掩体后,“他们人多,我们尽快撤去后宅。”温旻飞快地砍落一只箭,狼狈地伏身闪躲。
“我掩护你。”唐录握紧了刀,汗水涔涔而下。
后宅的院墙近在眼前。
“你掩护个屁,”温旻发泄似的,抬刀挡掉又一支弩箭,“你不活着到武释坟前给他磕几个头,这事不算完。”
他们在缓慢地向里移动,外面包抄的锦衣卫像是逐渐急躁起来,弩箭稀稀拉拉地,突地密集起来。
“杀了他们!”江抚疯狂地嘶喊在夜空中回荡。是谁点着了火把,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射来的弩箭上每一只都燎着火舌。
宅院本是木构,经年无人养护,木质枯zao易燃,火星一溅上,立刻窜起火苗。
顷刻之间,又刮起大风,火势骤然涨起。宅院内还有锦衣卫,江抚疯了!
“原本想和里面的兄弟汇合,这样多少还有自证清白的时机,可是现在这样,里面的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唐录脸上被擦出一道血痕,麻痒难当,在空档时迅速地说:“你得活着,不管怎么样,要有一个申辩的机会。”
今晚唐录讲的话比任何时候都多,温旻无心感慨,握刀的手紧了又紧:“你想做什么?”
“我替郑士谋做事的时候,听洛汲讲过一条密道。”唐录自顾自交代着:“就在后宅的枯井中,找到它,然后离开这里。你把兄弟们带来这里,就算回不去,也不能让他们的名声受污......武哥也一样。”
“你......”温旻错愕着,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唐录一把攫住他的领ko,掼进了后宅破败的木门。
轰的一声,温旻重重摔在地上。
唐录没有回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是我求你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
他说着,身躯陡地一震,一只弩箭穿透了肩膀,血水浸透肩头。
“放箭!放箭!”江抚的声音逼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蜂拥而至的脚步声。
“唐录!”熊熊火焰跳动,温旻双目发红,却听唐录猛地翻过身,双臂高举攀住了门框,俨然是回护之态,他大吼道:“走!”
凶猛的火箭破开夜色,像迅猛的雨点砸在了唐录的后背,他整片背烧了起来。
那片脊背可能再没有钉进弩箭的余地了,箭支噼啪打在石砖上。唐录喉中溢血,咬不住齿关,哇地吐出一ko血沫,死死撑住了门框。
“走吧!快走!”
唐录的眼睛始终不敢看温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债算是还了。
第167章
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经了一双厚掌这么一拍,几乎散架。
桌子边围坐着一群破衣烂衫的男人,脸上乱糟糟糊着黑,就连身上的衣裳也燎着焦黑的边,几乎看不清织物的本来面目。
“把我们晾在这儿不让走,话也不交代一个,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从火场死里逃生,这是要干什么!指挥使呢,我们要见指挥使!”
一群男人正吵吵着,门突然被踹开,来人一脸不耐烦:“嚷什么!现在哪有指挥使,死都死逑了!”
这话一扔出来,院里的人全炸开了锅,攥着拳头扑上来,逼得那人连连后退,ko中直说:“造反了、造反了你们!”
院里本就狭窄,这么一闹,简直乱成一锅粥,眼看就要真刀真枪动起手了,突然外面簇拥着什么人来了。一道门里先灌进一队锦衣卫,把里头的秩序压下来,而后江抚挎着刀跨过门槛,他身后还有一个太监打扮的。
小院里狼狈的男人们面面相觑,方才被推搡的那个人此刻见了主人,立刻跑上前,委委屈屈地哭诉。
江抚倒没理他,径直道:“前锦衣卫指挥使温旻勾结罪臣郑士谋贪墨军粮,已经伏诛在那场火里,如今圣上开恩——”他转身对那太监道:“您请吧。”
那太监往前了两步,和煦道:“圣上有旨,千万罪责只在温旻一人,你们尽可放心。若有人知悉他罪行的,也可在此时一并讲明,功和赏江同知都看在眼里。”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这是要让他们往温旻身上泼脏水啊!
“哪有什么罪行!”人群里有人嚷道:“我看指挥使做得最昏聩的事,就是纵容江抚整日在衙门撒泼!”
江抚立刻斥道:“大胆,罪状已定,恐怕撒泼的是你!”
太监此时又来唱白脸:“各位莫心焦,早日把事情交待了,早日恢复官职,圣上那边也能定心,各位也有忠君的名声,这不是三全其美?”
“恢复什么,做了这等不要脸的事,那还算人吗!”人群里当即有人憋屈地喊:“大不了不干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是谁应和着:“对,不干了!”
宫里的人还在边上冷眼看着,江抚面上涌着血,把眼一横:“行啊。”他抖开袍子一脚蹬在板凳上,“不干了行啊,把腰牌全给我撂了,不忠不义的东西,别出去给我锦衣卫丢人!”
人群里登时静下来,谁都知道把这腰牌摘下来的后果。一旦摘了,说不定就永远挂不上了。
“还有谁不干了?”江抚自认拿捏住了他们的命门,小人得志地扬着声,“刚才哪个说不干了?”
前面鸦雀无声的,静了半晌,突然间站得密密麻麻的队伍被挤开一条道,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脸上身上都是黑灰,站到江抚面前,cun线紧绷着,一言不发解下了腰牌,哐当扔在地上。
他伸手又去解破烂的外衫,露出脏兮兮的中衣,然后是靴子……
不知是谁动容地叫了他一声:“孙哥!”
孙修恍若未闻,把靴子扔在江抚前面,“我不干了。”他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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