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料到,杜皇后生下永安公主之时便伤了身子?别说再生嫡子,恐怕连寿命也不会长久。待到圣人立新皇后,谁还会记得前皇后所生的公主?甚至,东宫太子登基之后,谁还会记得他的异母姊姊?
在那个时候,燕太妃对长宁公主便有些不满意了。只是,燕家尚在艰难复兴的路途中,燕湛尚了公主确实能得到偌大的助力,她才将这些不满压了下去。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想与未来的东宫太子或者皇后交好。于是,便有了她之前向杨美人与袁才人送礼之事。
然而,谁能想到,不过是送了一回礼,便着了宫中人的道呢?燕湛甚至为此特地求见了她好几回,恳求她千万不能再有任何动静,绝不能受人利用。这位侄孙首次态度如此强硬,令燕太妃十分不快。她派人仔细查了查,发现长宁公主似乎牵涉其中,怒火便转到了她身上。如今,她看这位受宠的嫡长公主真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长宁公主敏感地察觉了她的不悦之意,面上依旧含笑,心中却不禁冷嗤起来。
以前她对燕太妃不甚了解,经历此事之后便向杜皇后讨教了一番。原来,这位燕太妃出生时,正是成国公府最为煊赫的时候,入宫之后又因是太宗皇帝的表妹而颇得优待,几十年来一帆风顺,自然而然便养成了骄矜的性子。如今她又是辈分最高的长辈之一,当然容不得任何人指出她的错处。想必燕湛的建议,反而让她生出了满腹怨言,也难免迁怒于她。
呵,有这样的长辈,成国公府还想复兴?不招祸便已经算是不错了。
“圣人,借着今天这样的喜庆日子,我可得再问一问大郎与悦娘的婚事了。”燕太妃笑吟吟地道,“去年圣人便说了今年让他们二人成婚,究竟是何月何日?只有定下了日子,才有余裕好生准备不是?”
圣人略作沉吟,将李徽唤了过来:“玄祺,悦娘的公主府修造得如何?”
“所有楼台殿阁都已经修造完,接下来便是修饰与布置了。”李徽道。他一直对此事十分上心,将作监也全力以赴,进度始终在控制之中。“三路七进,主殿院落都是新修的,园子则在原有宅邸的基础上继续修整。若是赶得急些,三四个月之后便能装饰一新。”
三四个月后便是七八月了,若是还有细节需要修整,就须得再放一两个月。再将一切都布置妥当,至少也须得拖到年底了。新安郡王当然不会承认,他不仅想拖到年底,还希望能拖到明年妹妹真正及笄的时候。在他看来,十五虚岁与十五周岁亦是天差地别。若是能留得更久些,哪怕十七八岁再下降也好。只可惜,他无法决定长宁公主的婚期。
圣人仿佛瞧出了他的小心思,挑了挑眉:“正好,太史局卜算,十二月十六日便是今年最为宜婚嫁的日子之一。那便定在那一天罢。”
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太迟了,但燕太妃依然露出了满面喜色。成国公府一干人等也忙不迭地过来谢恩,燕湛更是按捺不住悄悄望向长宁公主,目光中满含热切与喜悦,令众多旁观者无不会意而笑。
“好生准备罢。”圣人叮嘱道,“朕再着太史局算一算,婚馆应设在何处。”公主出降,自然不能像寻常女子那般在夫家设宴迎娶,而是另外开辟婚馆专门作成婚之用。新婚之后,再归公主府或夫家生活。
待到满月宴结束之后,圣人忍不住对杜皇后道:“燕家这般心急,倒像是朕被逼着嫁女一般。”以前觉得他们心急,说明他们对婚事极为看重,燕湛待悦娘也是一片真心。如今真正定下了吉日,心里却只有不舍与怅然了,也难免带出几分迁怒来。
“若不是玄祺机灵,说不得还会定在九月或十月呢。”杜皇后倒是看开了些,“改日不如咱们去修造好的公主府走一走?也好亲眼瞧瞧,咱们悦娘日后会住在甚么样的地方,究竟合不合她的心意。”
“也好。”于是,圣人满心盘算着公主府之事,便将给三公主与四公主取名忘得一干二净。至于封号,不是每位贵主在出生之后便立即会有封号,待到出降的时候再封也不迟。毕竟,取名与封号都算是一种宠爱。对两个惹恼了他的嫔妃所生的女儿,对两个并没有多少眼缘——同时也过于瘦弱的女儿,不轻易取名或赐封号,反倒是一种宠爱了。
第243章 双双二升迁
相比于新安郡王的闷闷不乐,长宁公主对于婚期倒是接受得十分坦然。只不过,她依然不忘向圣人提出,在公主府两侧营造郡王府。这是圣人当初答应她的,公主府未来将与新安郡王府、天水郡王府比邻而居。当初若非听到这个好消息,她便不至于迅速从情伤之中走了出来,如今自然该到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圣人深深地望着她,也不自禁地想起了远在广州的李衡一家:“先造玄祺的郡王府。至于景行,待他有机会回来再说罢。”修造新安郡王府好说,一同修造天水郡王府却很难解释了。毕竟,如今长安城内也没有其他未赐府的郡王能作为幌子稍加掩饰一二。若是有心人打听一番,难免会多想,定然会坏了他的打算。
“也好,儿希望年底的时候,阿兄的郡王府也能初具雏形。”长宁公主笑道,“到时候,阿爷阿娘不仅能游一游公主府,也能去郡王府瞧一瞧。说起来,儿还记得公主府内的湖泊与左右邻相连?不如将连通的沟渠拓宽一些?日后也好泛舟来往?”
见她兴致如此高昂,圣人与李徽自然不会让她扫兴。尽管李徽对营建新安郡王府、搬出濮王府并没有任何兴趣,也不得不接受妹妹的好意。毕竟,离家是迟早之事。与其到时候匆匆忙忙求赐郡王府,惹来甚么变数,倒不如眼下便确定得好。
“叔父,此事交给侄儿一并主持罢。给自己修建郡王府,也是颇为有趣之事。此外,修造公主府的木料、石材正好都剩了不少,也能俭省些人力物力。”李徽与将作监走得近,知道他们正在奉圣命,筹备修造大明宫。若是赶着两边一同动工,郡王府自然只会受到轻忽,倒不如早些按照自己的想法修建妥当。
“都依你。”圣人笑道,“朕过些时日便会将你放入宗正寺,你正好也闲下来了,帮一帮将作监也好。而且,朕以前便觉得你的书法与画很是不错……说起来,也像足了你外祖父一家,不愧是三嫂教出来的。”他所说的外祖父,自然便是阎立德了。无论是阎立德或是阎立本,都是闻名遐迩的丹青圣手,而且均任过将作大匠,对城池、宫殿、陵寝等建筑营造皆颇有心得。
李徽略作思索:“侄儿以前倒是不曾想起来。若有机会,也该请教请教外祖父才是。”阎氏虽然下定决心与阎家分割开来,但血脉亲情又如何能完全断绝?而且,阎八郎是他与王子献共同的好友,若有合适的机会,应该也希望彼此能够和解罢。
数日之后,借着陆陆续续黜落的职缺,圣人再度着手提拔了自己的亲信。当年他的那些东宫属官,品阶最高者已经从京兆府府尹转任户部尚书,继任府尹自然是他早便属意的俊才,河南府与太原府府尹也都换上了自己人。另有人或发往外州——尤其是河间郡王所在的胜州与永安郡王所在的沙州为刺史,或在朝中按序升迁,形势一片大好。
其间,工部尚书阎立德上折子致仕。论年岁,他与吴国公秦安、简国公许业等老臣相当,但因擅文不擅武,已经很是体弱多病。圣人怜他拖着病体不易,便准了他致仕,将其弟阎立本提拔为工部尚书。
在老狐狸们眼中,与六部的变动以及刺史、都督的任免相比,其余中低位职缺的变化几乎可忽略不计。就算年纪轻轻的新安郡王自从五品的大理正,升任正四品的宗正少卿,他们所瞧见的也不是这位少年郎,而是宗正卿荆王。至于左右拾遗、补阙的职缺满了些,监察御史又悄悄地多了几人这样的事,几乎不值得一提。
然而,老狐狸们所认为的微末小事,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是晴天霹雳的大事。当成功升任为中书省右补阙的杨谦换上襕袍,颇为自得地成为了圣人的近臣之后,在乌压压一群陌生人当中,他倏然发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原本身着的八品深青襕袍,竟换成了与他一样的七品浅绿襕袍,笑容晏晏,从容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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