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一人过来的么?这倒是难得。”杜皇后遂扶着女官坐起身来,含笑道,“让她进来罢。”以前杨美人与裴才人总是同进同出,恨不得向宫中所有人宣告她们姊妹情深。如今一个怀了孕,看似“稳固”的关系便摇摇欲坠了。
裴才人礼数周到地问了安,又说了些近日的趣事,方目光微闪,抬眸望向杜皇后:“妾有一事,求皇后殿下成全。”
“你且说说看。”杜皇后温声道,“若是我能做的,自当成全你。”
“小表姊最近诊出了喜脉。”裴才人垂目道,“她是头一次怀胎,受不得半点扰动,起居坐卧也须得时刻注意些。妾的性情有些随意,偶尔兴致一来,还会半夜弹琴,恐是会惊扰了她。所以,妾便想着……不如皇后殿下做主,让妾暂时搬去别的殿里罢。等小表姊生了孩子,晋了位份,妾再回去陪伴她也不迟。”
杜皇后微微一笑:“杨贤妃一直都说我不能厚此薄彼,也该成全她的姊妹情谊。不如,你便去陪一陪她?”
裴才人沉默片刻,方行礼道:“多谢皇后殿下成全!”
第203章 姚家案起
裴才人离开安仁殿的时候,正巧遇上圣人的銮驾浩浩荡荡而来。若是换了其他妃嫔,必定想着借此机会与圣人多说几句话,引起圣人的注意。她却并未刻意放慢脚步,或者借故留上片刻,只是袅袅婷婷地行礼便离开了。圣人望着她的背影,玩味地勾了勾嘴角。
听闻圣人来了,杜皇后起身迎了出来。圣人握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坐在长榻上,问起她这两日的饮食起居以及用药调养等。说了一阵话后,杜皇后难免又提起了杨美人与袁才人:“妾从尚药局选了两名侍御医,让他们万事都以杨美人与袁才人为先,每日请平安脉,绝不能轻忽。”
“梓童倒也不必太过抬举她们,免得她们生出甚么莫名的心思来。”圣人道,“如今的吃穿用度,只需比她们的位分略重一些即可。”他到底是位心思深重的帝皇,杨美人与袁才人的野心勃勃早便瞧在他眼中了。她们年纪尚轻,有上进心其实并不是坏事。但若是因此而扰乱太极宫的平静,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那便不合适了。
杜皇后笑道:“那便将她们的用度比照九嫔罢。待到来年生下健健康康的皇嗣,就将她们都正式封为九嫔。”九嫔之位尚未满,再封二人亦是无妨。不过,杨美人与袁才人心里应该都很清楚:只要杨贤妃与袁淑妃尚在,无论她们生下多少皇嗣,都无法更进一步。到时候,究竟是她们更心焦一些,还是杨贤妃与袁淑妃技高一筹,便不好说了。
“太极宫交给梓童打理,朕一向放心。”圣人道,“若是梓童的身子骨能彻底养好,朕就更放心了。”他心底最盼望的,还是一位嫡出皇子,可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的嫡长子。而且,他相信,杜皇后定能将嫡出皇子养得极好,就像他们的两个如珠似宝的女儿一样。
杜皇后垂眸微笑:“圣人安心罢,妾会尽心尽力,一直陪着圣人白头偕老的。”她的身子养得如何,也唯有她自己最清楚。或许顺其自然,便能得到最为期盼的结果罢。
“说起来,五郎,最近悦娘似乎有些异样……无论妾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出口。昨天原本似有些欲言又止,听了那两个好消息之后,又沉默下来,想是不愿扰动我们的喜意。”说到此,杜皇后微微蹙起眉,透出几分轻愁来,“若是五郎得空,不如仔细问一问她?妾只担心她受了甚么委屈,却忍着不提。”
圣人的眉头立即扬了起来:“谁敢欺负朕的女儿?!梓童放心,朕这便问一问她!”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未来驸马燕湛了。这位女婿最近学了乖,几乎是时时刻刻跟在爱女身后,莫非惹得爱女不悦了?若当真如此,他这个做岳父的,便少不得要教导他几句了。
这时候,长宁公主正好回转,见圣人过来了,清亮的双眸中含着惊喜:“方才正想着去甘露殿探望阿爷,想不到阿爷便过来了。阿爷与儿果然一直这般心有灵犀。”说着,她便在帝后二人身边坐下来,轻轻地伏在杜皇后膝上,仰首满含崇敬地望着圣人。
许久不见长女露出如此娇态,圣人心中感慨万分,又不免猜疑她确实是受了委屈:“好孩子,最近可是有人欺侮了你?尽管与朕道来,有朕替你做主呢!”不过是教训驸马罢了,多大点的事呢?
长宁公主怔了怔,犹豫片刻,低声道:“儿并未受委屈……”
“那你方才还犹疑甚么?”圣人轻轻地哼了一声,难免带着些许酸涩之意,“都还未嫁出去呢,便满心想着替燕湛遮掩了?你可是朕捧在手心中养大的女儿,谁敢让你不欢喜,朕便让他不欢喜!!”
“……”长宁公主无奈一笑,撒娇道,“阿爷,此事当真与燕大郎无关。”她轻轻皱起眉,咬了咬唇角,这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眸望向帝后二人:“其实,是儿发现了一件事,却不知究竟是真是假,所以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告知阿爷与阿娘。”
“这有甚么拿不定主意的?”杜皇后柔声道,“既然让你觉得为难,那就让陛下替你解决便是了。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咱们父女、母女之间,又何须隐瞒甚么?你若是迟迟不说,反倒会让陛下与我担心呢。”
于是,长宁公主方道:“阿爷、阿娘,半个余月之前,儿带着婉娘去了一趟临川姑母府中。宴饮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正要登上厌翟车回宫,侍卫在厌翟车下发现一个瘦瘦高高的半大少年郎。此子听闻儿是长宁公主,连声喊冤,说是他阿爷曾经做过侍御医,被奸人陷害,流放去了岭南,至今生死不知。而奸人也并未放过他们一家,如今阖家竟只剩下他一人……”
“侍御医?”圣人挑起眉,“尚药局的侍御医并不多,朕都还记得。他阿爷姓什么?”
“姓姚。”长宁公主回道,“儿知道此事后,原有些不信,特地与堂兄一起仔细查了查。果然,前些年宫中确实有位姓姚的侍御医,险些就升为了奉御。不过,因一次诊断失误,降为了司医,后来贬去了太医院,紧接着又一次误诊,便被流放了。但奇怪的是,这姚御医的医术素来颇受赞赏,怎会接二连三误诊呢?”
圣人略作思索,眯起了眼睛:“朕还记得此人,昔年他也曾在你祖父祖母身边侍候医药。”说罢,他略顿了顿,方又道:“悦娘,那少年郎状告的奸人,究竟是谁?”他已经想起来了,记忆却仍然有些模糊。若是不曾记错的话,这便是一次再好不过的机会。
“……安兴长公主。”长宁公主压低了声音。
圣人垂目,沉吟片刻后,倏然问:“此事还有谁知晓?罢,罢,玄祺呢?先将玄祺唤过来,让他立即将那少年郎关进大理寺去,保护起来,莫教其他人发觉了踪迹。悦娘,此事你便不必再插手了。”
“阿爷,这姚小郎可是向儿鸣冤的……”长宁公主微怔,“儿绝不插手审问,只是想知道事情的进展,也不许么?”她其实明白,许多事细查起来仍有漏洞。圣人急需这个机会,自然对这些漏洞并不会深究,但也不希望她过于深入。毕竟,若是彻底与安兴长公主撕破了脸皮,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会做些甚么。圣人也只是想尽可能地保护好她罢了。
圣人正举步往外走,闻言回首看了她一眼:“若是你能从玄祺那里问出来,朕便当作不知。”只是,他难免需要叮嘱侄儿一句,绝不能让自家女儿涉险罢了。公主毕竟只是公主,卷入这种事当中绝非甚么幸事。
此时,李徽正在别宫内听王太妃说起过去之事。这位太妃看似不过是四十许人,并不算有多美貌,眉眼间依稀与越王李衡有些相像。她的性情亦是温柔而娴静,宛如最寻常不过的一位世家贞静女子。然而,当李徽提起想听她说些宫中过去之事时,她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来意一般,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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