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林都知道,这名号比百夫长响亮,却没有实权。原本手里头还有百来号的私兵,变成少将军后,这百来号人都给重新编入了皇城禁军,一人都没给文乐留下。
皇帝是怕镇国府怕疯了,哪怕一个尚未及冠但也初露锋芒的孩童都担忧。
尹柳听自己爹提起过,说是文乐少年英雄,和别人不同。但尹柳不信,他比文乐大上个两岁,也曾作为伴读入宫。每月大课就是他最期待的时候,能看到傅骁玉。
傅骁玉是他见过最俊美的人,面若冠玉。他可以将傅骁玉讲的每堂课内容都倒背如流,最希望抽背的时候,傅骁玉能点到他。
虽然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那一炷香的时间,傅骁玉的眼睛里只有他。
从文乐回来就变了。
他打听的傅骁玉的消息,总是不可避免的会捎上文乐。
听说傅骁玉去镇国府求亲了。
听说镇国府少将军拒绝了。
听说祭酒大人与少将军把酒言欢......
尹柳嫉妒得发狂。
一个乡野村夫,塞外的狼崽子,不懂的礼数的丑鬼!怎么能跟傅骁玉绑在一起!那可是傅骁玉!
而今天,尹柳终于见到了文乐。
他觉得劝诫自己的理由似乎都崩塌了。
文乐终于有了点饱腹感,摸了摸肚子,抬眼看着众人说道:“都坐下吧,罚站呢?”
众人有些尴尬地四下落座,没有什么比刚说别人八卦,扭头就见着八卦正主更为尴尬的事儿了。
文乐让人撤了膳食,换了茶点,说道:“春闱快开始了,乐在这儿以茶代酒,希望各位公子可以拔得头筹,夺得三甲。”
公子们还没有功名,哪儿敢让文乐敬,赶紧端着茶杯回礼。
唯一没动的就是尹柳,他黑着一张脸,手攥着桌子角,骨节都捏得发白。
刚刚还站在他这边与他同仇敌忾的人,立马就倒戈偏向了对方。
周崇看着那尹柳的脸,轻哼一声,心想就凭你这气度,你也别想做少奶奶进傅府的大门。
想完又赶紧拍拍自己的脑袋,整天让严伯少奶奶少奶奶的洗脑,文乐才不做那少奶奶呢!
“你觉得你配得上祭酒大人吗?”尹柳问。
一旁的公子倒吸一口凉气,借着角度,狠狠地拉了拉尹柳的衣袖。
他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不假,可这群公子哥可不是,他们平日里也是蹭着尹柳的名号寻欢作乐,但可不想因为尹柳的过失引火烧身。
谁能知道文乐是个什么脾气?
真要气着了,抬起枪把他们跟串糖葫芦似的穿成一串招摇过市,以镇国府的军权,皇上敢对他做什么吗?
尹柳还不知足,见文乐不说话,更是觉得自己踩中对方命门,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祭酒大人做官连着两朝,从武帝到文帝,从一个小小的博士做到现在国子监祭酒,官拜四品。而你呢,你只是占据着父母祖辈的荫蔽,生来便比别人高一等,你的官名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还不是皇上畏惧你家兵权,破格提取的!”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周崇猛地拍了把桌子,吼道:“放肆!天家的事儿,岂容尔等黄口小儿胡说!”
严伯连忙跪下,说道:“殿下息怒!”
一个殿下奠定了周崇的身份。
在场的人才想起来,文乐已然入宫伴读许久,眼前这人应当是......
“九皇子息怒!”
零零散散跪了一地,连同文乐也跪了下去。
周崇气得不行,将文乐扶了起来,指着尹柳的鼻子大骂说:“你可知道,就凭你刚刚这几句话,本宫就能治你的罪!”
尹柳吓得直抖,文乐少将军名号不实,可周崇是实打实的皇子,哪怕不是皇上亲生,也是入了玉碟的,将来死了也能入皇陵,容不得他一个平民置喙。
周崇轻哼一声,说道:“有这胆子对着少将军叫嚣,不如去问问傅祭酒商人贱籍配不配得上镇国府嫡孙!”
跪了一地的公子们恐惧皇家威严,一个个头恨不得埋进地板里。
作者有话说:
周崇:老子就是文乐娘家人,怎么了!
第20章 羊肉馍馍
马车上安静得仿佛死寂。
文乐托着腮帮子出神。今天他们闹得有些大,声音一点没遮掩,不知道明日会有多少人又开始八卦,多少人拿着算盘掂量他和傅骁玉到底谁高人一等。
想着想着,文乐就瞥到周崇。
严伯在外面骑车,周崇跟个怨妇似的,咬着手帕说:“一个什么功名都没有的没教养的小王八蛋,还礼部尚书的儿子,礼义仁智信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糟心玩意儿......”
文乐想笑,把他那咬得不成样子的手帕扯了下来,说:“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
周崇气愤得不行,说:“我就生气你啥事儿没干,愣是让人这么诋毁。他们知道啥啊!光我瞧见的,就有好几次傅骁玉上赶着找你,怎么在他们嘴里倒成了你追着他不放了,跟谁乐意似的?”
就这么一路听他骂人听到皇城根脚下,周崇还得赶着宫禁回去,说:“要不你今天跟我一块儿回去?”
文乐摇头,说:“可别了,我明天休沐,后头回宫给你带炸糕。”
周崇知道劝不住他,想了想说:“虽然......你也不用太忍着,实在不行你把名号记下来,等我找着机会收拾。”
话没说透,文乐明白意思,道过谢后,目送着严伯带周崇进宫门。
文乐家里这情况受众人敬仰,百姓爱戴,但可不怎么受高位的人喜欢。老夫人不催他学习不催他练武,只希望他少让上头那位惦记几分,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这些道理,文乐一直都明白。
要不然,以他以前在塞外的脾气,今天那尹柳敢开口论他的是非,早八百年就让他撕烂了那张嘴。
文乐憋了一肚子的火,深吸一口气后,没让思竹接,自己走着路回了镇国将军府。
文乐的院子里没几个丫头,都是小子,老夫人家教严厉,不肯让他被床帏之事绊住脚。
思竹伺候他洗漱,整个人都钻进了浴桶里。
虽说塞外环境艰苦,文乐好歹是嫡孙,该有的分例一点不少。自小就是爹疼娘爱,哥哥护着,哪儿背后让人这么编排过。
文乐想着觉得有点委屈。
塞外民风淳朴,他当上百夫长的时候,还担心有人会背后指着他脊梁骨骂他,说是靠家里荫蔽上位。
结果后头跟着新兵营回城镇的时候,百姓感激他剿匪回来,酒楼上、街上,到处都是投掷给他的格桑花,火红一片。
明明塞外冷硬的土地,却被肥厚柔软的花瓣铺垫。文乐轻飘飘地走回了家,抱着那把银枪,回屋摸着手掌心的老茧,哭得直抽抽。
他应得的,那些百姓的爱戴追捧,他文乐受得起。
回了金林,百夫长换成了少将军,品位上升,手底下的人手却被穿插编排,重新归纳进了不同的队伍。
文乐没机会和那群人推演沙盘玩乐,也没办法继续带着那银枪上街,恶霸混混都绕着他走路。
银枪已经封存在箱子里,他的一身戾气也收了干净。哥哥说乐儿是百夫长,穿着的盔甲上浸透着祖辈的鲜血,是荣誉。
可文乐现在却觉得少将军那盔甲重、沉,压得他喘不上气。
就如同尹柳所说,那是皇帝为了拔掉他权力的一个空名,是受祖上荫蔽得来的奖赏。
文乐把脑袋沉入浴桶中,水里有药物。自小在塞外生活,他的身子骨已经受不了那寒毒,每次沐浴都得在水里加上性热的药材,以缓解他冬日骨头的酸痛。
水都凉了,踩着药包,文乐甩了甩湿发,喊了声:“思竹!”
进来的人拿着帕子,替文乐捂干头发。文乐舒服地叹息了一声,说:“水有点凉了。”
“天冷了,别泡太久。”
文乐听到这声,瞪大了眼,回头看着手拿帕子的傅骁玉,猛地蹲回了浴桶里,蜷缩成一团,说道:“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思竹呢?”
门外的思竹被马骋捂着嘴往外拖,直接拖到了院子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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