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83)
“什么?”沈翎屏了唿吸,果真听到“咕……”地一声,顿时羞愤得面红耳赤。
越行锋抬手在他鼻梁一刮,貌似宠溺,又端着一脸为难:“刚才就叫过了,我不好意思说。我知道,你好面子。”
沈翎受不了他假惺惺的语调,看他一副欠揍样,在他胸口勐地一捶:“你什么时候顾过我面子!快拿吃的来!”
第111章 成人之美
正值午后,沈翎独自在青草庐待着,坐在药碾边上碎药,脚踩滚子动着,手里捧着一册泛黄的青草纪,好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然而……书拿倒了。
此情此景,也怨不得“学渣”之名,若沈翎能读得进一言半字,那才是奇了。
两颗眼珠子转悠着,眼角时而撇左、时而撇右,余光不断往门缝、窗缝扫着,哪有心思理会脚下那活?周遭静得可怕,他深深怀疑是否真有上百武侍守卫前后。
都是越行锋的主意。
他说,既然那人不擒沈翎誓不罢休,那必然仍藏在画岭。要想永绝后患,就必须将他逮了,也算成全那人。
用越行锋的话说,这叫作“君子成人之美”。
沈翎光是想着,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越行锋那德行,还君子?我呸!
不过,计策终是定下,沈翎装作被花冬青关在青草庐学药,旁无一人,故意落单。相信那个谁不会错失良机,自投罗网。
已经一个上午,沈翎几乎要睡过去,外头半点动静也无,不知还要待多久。桌上那些吃食早已消耗殆尽,只剩一颗青枣子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罢了,睡会儿也好。沈翎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整个人瘫在竹椅上,片刻睡去。
这眼皮刚一落下,屋后就起了动静,沈翎顿时睡意全无,眼睛咧开一道缝,仍作假寐。
踩踏草野的声音逐渐靠近,沈翎愈发难以平静,心说那群青衣武侍是干什么吃的,人都来了居然还不动手!难道还要等那人闯进屋子,把刀架上脖子才算人赃并获么?
拜托,这里是画岭,不是京城、也不是许州,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官家细节。
沈翎感觉嵴背冒汗,那个步子大概到门前了。小心看去,门缝透出的影子,似乎夹着银光,果然带家伙了!
只闻“哐当”一声巨响,门外那黑影一脸拍地,几小撮灰尘从门缝间跃进屋子。
这是……完事了?沈翎瞥见越行锋推门进来,方才彻底睁眼,松了口气。
越行锋走过去看沈翎,直接从他后襟探手下去,揩了一把黏汗:“啧啧啧,胆子真小。”
沈翎怎么也没料到这人有此一招,忙躬身后退,把衣襟理好:“什么胆子小!是天气热好么!这么热天被关屋子里,你试试!”
外头传来接连不断的闷声,那位身着褐色劲衣的谁谁正被五花大绑,揭去面具的脸,显得很陌生,两只眼恶狠狠盯着沈翎,一言不发。
“不是他?”越行锋略一皱眉。
“还能是谁?”沈翎从越行锋身后探头出去,见是生面孔,“这谁呀?”
“说!”羽突然现身,一脚踹中那人要害。
沈翎与越行锋见了,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才刚退一步,那人又被踹一脚,比刚才更狠。
羽冷声道:“谁派你来的,说!否则,踹到你废为止!”
那双恶狠狠的眼睛霎时怂了,怂得非常果断。他面色惨白,两腿紧扣着缩在原地:“我说,我说……大姐,别踹了。”
羽的双眸闪过一道光,如闪电般又踹上一脚:“快说!”
沈翎看得心头拔凉,默默拽了拽越行锋的衣袖,两人又默默往后退了退。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好在说话还清楚:“我是林家的人,是老爷要我们来寻少爷。”
“我们?还有其他人?”羽抬腿顿在那里,蓄势待发。
“别踹!我说!就我一人进来探路,其他人都在云间城没过来。”那人满头是汗,嘴唇白得几乎要厥过去。
沈翎听着愣了一愣,分明换了林喻的信,怎么还有人过来?他喃喃道:“林家的人,有这么厉害?”
越行锋听闻沈翎所言,同样抬腿顿在那里:“昨日在后山挟持少主的人,也是你?”
那人频频点头,似乎瞬间忘了疼:“是是是,是我。我本想挟持他来换少爷……”瞥见两条腿在边上悬着,又道,“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哦。”羽敷衍应了声,又精准地踹上一脚。
这一下,那人可算翻了白眼晕了,嘴角漫出白沫,被武侍给拖下去。
羽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看着藏在越行锋身后的沈翎:“少主,真是刚才那人?”
沈翎定了定神,回想昨日那个“凛”的眼神,又比照刚才那人,肯定地摇头:“不是他。昨天那个人,眼中泛着寒意,有点可怕。”
在场之人全都心领神会,就刚才那位的怂样,哪里对得上“可怕”二字?
“我也觉得不是他。”羽思忖片刻,“我与那人交过手,的确是一个能够打败天罡十二卫的高手。而今日这个,随便几个武侍便将他轻易制服。那个人,应该就在附近!”
“晚了。别追了。”越行锋出声阻了即将冲出门外的武侍,“很明显,方才那个不过是垫背,遣来探明虚实而已。真正的那位,见他手下被踹得那么惨,一定吓得熘了。”
“再怎么熘也在谷中。”沈翎这么盘算着,从越行锋的笑意中,得到答案。
“敌在暗,我在明。难保他不会再出手,但……现已打草惊蛇。”羽有些不甘。
越行锋倒是一派轻松:“无妨。他既然埋伏许久,自然晓得我们家沈少主即将出行,一到外头,一切可就不好说了。现在嘛,与其说我们急着把他揪出来,不如说,他更急着抓到沈翎。”
沈翎道:“难不成再布一次局?他应该不会上当吧?”
越行锋盯他良久,忽地一笑:“稍微变动一番,应该可以。就是……要劳烦少主了。”
沈翎隐隐不安,又撞上某人的坏笑:“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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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又是守株待兔的烂招。同样把沈翎关在屋子里,等人上钩。
然这一回,沈翎较为轻松,躺着就好,且是装作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
越行锋所谓的计策,不过一个“诓”字。
先让羽散消息出去,说是沈翎病危,连他越行锋也重病不起。若有人问起原因,便说是万花深潭常年种植一种花草,花家众人闻得久了,是强身健体,然外人进来则承shou不住,继而成了毒。越行锋功力深厚尚可抵挡,但沈翎全无修为,自是命在旦夕。
听起来,很扯。沈翎躺着都觉得丢人,话说那人真有这么蠢?
这时,竹楼下有一串脚印延伸而来。极轻的步子,令人难以分辨。他,果然来了。
步子近了,沈翎才听出端倪,暗道这货未免也太单纯太好骗了!难不成……又是垫背?
沈翎躺在被窝里,细细去听外面的动静,从拔剑到兵刃相斥,来来回回,金属对撞的频率逐渐加快,他更加确定,这回是真的。
又闻“嗖”地一声,估摸着是羽的长鞭。这时,剑鸣止,外边全是长鞭涤风的音色。
听一人剑落,又有数人脚步纷杂,好似一拥而上。沈翎听了明白,遂翻身下榻,抹去一脸装病的粉末,推门去外边。
这人的眼神……没错了。沈翎道:“就是他。”
羽亦是颔首:“与我交手的人,便是此人。”
两人同时指认,越行锋的表情竟未有丝毫宽慰,紧盯着此人,若有所思。
羽命几名武侍把那人带下去严加看管,瞥见越行锋的神情,怕有疏漏:“有问题?”
越行锋疑道:“与我想的不一样,我以为是那个人,结果却不是。”
沈翎心头一紧:“你的意思是,原来会有两路人来杀我,现在只来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