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52)
一句话嚎完,沈翎又觉追悔莫及,简直与那日跪在雪地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脑子一顿,勐然想起两次遭难的罪魁祸首,竟然都是越行锋!
“少爷,是我,阿福。”门边传来的声音小心翼翼,全然不似家将的强硬。
“阿福!”沈翎激动地翻身跃起,然两天粒米未进的他,两脚着地时,不免晃了晃。
“少爷小心!”阿福放下木盘,急匆匆过来搀扶。
几乎失灵的嗅觉,闻到诱人的饭菜香,瞬间复苏。沈翎不由自主朝桌上看,木盘里都是他最爱吃的东西:咸菜肉饭、黄骨鱼顿豆腐、九味烧鸡、酒酿龙骨汤……
喉结动了又动,咽下稀少的口水,沈翎欲哭无泪,意志坚定地说:“拿走!”
阿福忧心不已:“少爷,你这又是何必呢?老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这么下去,真的会饿坏身子啊。”说着,忽然放低音量,“少爷,不如你就吃点,我不说就是。”
沈翎勉强维持高风亮节的气度:“刚才你进门前,这些饭菜,他们都看过了?”
阿福点头:“他们说,要试毒。”
沈翎摸回软榻,颇为艰难地看着阿福:“谁敢在昭国公府下毒?他们是诓你。待你出去,他们定会再查一回饭菜,只要少了,我爹一定会知道。”
阿福自觉失策:“少爷,那怎么办?那下回……我偷偷藏了东西进来?”
沈翎不抱期望地看他:“你准备藏哪里?鞋底么?你以为寒冬腊月能穿厚藏着?”
“阿福,你先出去。”不知何时,沈翌已冷着脸,站在门前。
“是,大少爷。”阿福准备端走饭菜,却被沈翌拦下,遂躬身退下。
待门虚掩上,沈翎立马奔到沈翌跟前:“哥,这两天有消息么?可有他的消息?”
沈翌没有应他,只是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遭,最终死死盯着他泛白的嘴唇:“莫要告诉我,你连水也不喝。”
其实,沈翎有喝水,只是每天一小壶,跟没有一样。
沈翎顾不得解释,又问:“他应该没有被……”
“是爹让我来找你,今日,六殿下又寻了他,让他带些话给你。”沈翌见他双目无光,轻轻一叹,“好,我告诉你,他至今下落不明,你放心了?”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沈翎总算安心。
“现在你可以听我说话了?”沈翌看他身体发虚,眉心一皱,继而道,“六殿下说,他曾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知所谓。如今这状况,也是为了不让他人有可乘之机,你应当理解。”
“为了不让他人有可乘之机,所以连朋友都可以出卖?”沈翎就是看不惯这一点。
沈翌自知再劝也无果,往桌上瞥一眼:“有些事,我会帮你,但你无须执着。不吃东西,只会伤到自己。”
沈翎又道:“你知不知道,越行锋根本没有那个心,他去秋水山庄就是为了借简青青之口,捏造气数已尽之说,以此绝了南越那些人的执念……”
“那就是说,南越国……气数未尽?”沈翌点中一句。
“不是……”沈翎顿觉失言,“反正他没有丝毫谋逆之心,你知道就行了!”
“那些饭菜,你吃不吃?”沈翌的语调似有一丝微妙的变动。
“不吃!拿走!”沈翎飙出一身骨气,回头一瞧,饭菜已被兄长端走。
第82章 猪肉烧饼
沈翌把饭菜端走,此后再也无人给沈翎送饭,连阿福也不见踪影。沈翎饿得两眼发昏,推断过去,八成是那个父亲下的死令,要不今天怎么连壶水也没见?
前前后后已有四天,沈翎整个人瘦了两圈,意识迷迷煳煳的,偶尔有家将进来察看,只听他念叨着:“咸菜肉饭、黄骨鱼顿豆腐、九味烧鸡、酒酿龙骨汤……”
从小到大也没遭过这罪,沈翎可算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做饿肚子。几乎要死的感觉。
双目无光地望着房顶,数着横七竖八的屋梁,沈翎清泽的瞳孔,此时空洞不堪。母亲的画像被他卷好,安安稳稳地搂在怀里。
恍恍惚惚睡着,貌似有人推门进来,沈翎也没多余的力气去看。
那人关了房门,轻手轻脚走到榻前,默默盯着蜷缩成团的某人,深邃的眸子里浮出一种怒色,转瞬又换作温柔。他坐下来,说:“你就这么舍得作践自己?”
沈翎分不清是谁的声音,惯性地摆手:“我不吃,就不吃……拿走……”
听他说话有气无力,稳稳地将他扶起,揽在胸前:“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
熟悉的气息在鼻尖一绕,沈翎顿时清醒大半,朦胧着眼,仰头看他,眼底霎时溢出光芒。
“笨得要死。”越行锋嘲了句,拢了拢他的鬓发,“饿不饿?”
“你怎么……”沈翎瞧见他穿着家仆的衣衫,便懂了。
越行锋把他扶起来坐好,捧起他的脸,在干涸的唇上舔了舔,莫名问道:“刚才有没觉得我胸口很暖?”
沈翎没回过神,直勾勾盯着他,看他安然无恙,也没了别的要求。
越行锋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喂,别发愣,我熘进来可不容易。”
忧心了四天四夜的心上人,此刻就在眼前,沈翎原来只是看着,可将他眼角眉梢看了个遍,眼泪就不自觉流了出来,因为饿得没力气,也懒得擦。
“都饿哭了。”越行锋有意曲解了意思,看他眼角敛出些许嗔味,方才解开衣襟。
“你不会想现在做那个……”沈翎刚说半句,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此情此景,外有家将,一个人是该有多胡闹,才能无畏无惧地做那档子事?
越行锋解开衣襟,又解开中衣,最终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一个热乎乎的布囊。一拿出来,居然还散着热气!再看他敞开的胸膛,竟然烫红了一大片。
沈翎惊道:“你这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烫成这样!”
越行锋不以为然:“就红了点,过两天就好。来,吃吧。”
布囊里是一块大饼,越行锋贴身送来,外头的家将自然无法察觉。
沈翎鼻子一酸,盯着他发红的胸口,心疼得有点哽咽,煞风景地问了句:“什么馅的?”
越行锋掰了半块,吹凉递给他:“猪肉。难道你还指望鲍鱼的?”
猪肉烧饼,这种路边货在沈翎眼里,曾经与冰糖葫芦是一个档次。如今,这饼又跟冰糖葫芦一同上了巅峰。
沈翎含泪啃着,也不怕烫,两三口就给解决了,又把手伸出去:“那半块给我。”
越行锋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唉,早知道就该多带点来。喂,吃慢点,饿不死却被噎死,这可划不来。”见他吃的速度缓了些,又道,“我早说过他喜欢你,你又不信。”
沈翎眨眼看他:“你说什么?”
越行锋无奈摇头:“你别管了,先吃。”
“哦。”沈翎打了个饱嗝,浑身舒坦,适才想起问,“没带水吗?”
“你觉得我能藏在哪里?”觉他眼底失落,越行锋安慰道,“没事,我再想办法。”
“诶,你不是来救我出去?”填饱肚子,沈翎精神大振,“你不救我出去?”
越行锋道:“我倒是想。可眼下风声紧,我连熘进来看你都难,何况是带你出去?不过,依目前的状况,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至于吃的,我会送来。拜托你演戏逼真一些,别让外头那些人看见你在剔牙。”
沈翎心疼越行锋胸口的烫伤,但肚子饿得实在难以忍受,便商量:“明天能给鸡腿么?”
越行锋忍着笑,拭去他嘴角的肉末:“我尽量。”
既然是偷熘进来,越行锋自然待不了多久,稍稍抱过一会儿,也该走了。即便再舍不得,沈翎也得放人,否则一帮家将冲进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