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112)
越行锋趴在地上,歪过脑袋,睁了条眼缝:“差不多。就算按我说的下去,一样是这个局面。冬青只是嫌麻烦,提前说了而已。”
沈翎傻眼:“那些话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么?我表姐她……也知道?”
越行锋挪了挪姿势,继续歪着头:“嗯,怕你忘词。”
沈翎真想抄起手边的凳子拍他一脸:“那现在是怎样?让他们出去耍,然后我们借故被关着,之后置身事外。”
“这样也不错。”越行锋略过沈翎的鄙视眼神,伸手给他,“扶我起来,脖子疼。”
“活该。”嘴里是咒骂着,到底还是给扶了。
“等晚上。不是今晚,就明晚,不会太久。”越行锋迅速调整身形,背对着门口,低声说,“有人以为商隐会替我解毒,所以不现身。现在商隐要死了,我的毒还未解,那些人也该现身了。”
沈翎恍然大悟,他搞了这么半天,只为了引出一个人:“那个黑袍人?”见越行锋点头,又将心头疑问道出,“那个黑袍人,是穆长老?”
越行锋睁眼,顿了许久才道:“他的老相好……呃,总而言之,他会来。”
当夜,烟未阁外寒风萧索,一道黑影闯入烟未阁,如入无人之境。越行锋,料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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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吹谷后山。一人一袭藏青色祭袍,手执虎头金钩的梨木长杖,缓缓行进。
兜帽半遮面,趁着夜色,他寻到那个白衣人:“为何擒我南越少主?”
柴石州幽幽回眸:“擒了又如何?反正都放你进去救了,还有什么不满?”
长杖重重点地,他说:“事前允诺,并非如此。”
柴石州笑了,即使盟友在侧,依旧不掩轻蔑:“要想有所得,必定有所失。你帮我下毒分化那些人,我柴家自然会给南越好处,包括将越行锋双手奉上。向来都是各取所需,穆长老,你急什么?”
“只怕世事有变,有人不守信约。”
“倘若真的世事有变,所谓信约,守与不守,你又能奈我何?说不定,只能负你南越。所以,千万别心急。心急,只会坏大事。”柴石州笑意阴冷,全然无视这位盟友。
山风唿啸,老者的声音有些模煳:“柴大公子,你现在是与南越勾结,难道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帝君知晓此事?”
柴石州终于回头,他笑道:“穆长老,你很不了解我大崇的帝君。帝君要的,只是结果,至于谁帮过,他根本不想知道。即便知道是你,帝君也不会对我柴家做什么,毕竟万众归心,连你南越王族长老都肯相助,助他稳固河山,说不定,帝君还很乐意。”
老者又问:“那,那个人呢?你何必也擒了他?你的目标,只是那个死人。”
柴石州目露惊色:“穆长老,你知道的也太多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擒他,是为护他。待到事成之后,我给他点甜头回去交差,可比他现在一意孤行要好得多。”
“交差?沈翌此行隐秘,只为随身相护他的兄弟,若依你所言……”
“穆长老!”柴石州显然不愿多言,在他眼里,令人一知半解,便是最好,“你只须完成你我之诺便可,如今大事将成,你就多等几日。”
“我等不了了。”
第139章 反转棋局
老者的声线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个人声沉稳有力,带了五分戏谑,此时听起来颇具玩味。
不难辨认,他是越行锋。
一手掀去厚重的祭袍,越行锋握住肩膀,扭着脖子,稍稍松了松筋骨,察觉柴石州目中惊诧,仍是自顾自地嘀咕:“没想到这袍子这么重,他平日里是怎么穿的,太不容易了。”
柴石州向来以风雅淡然示人,从不轻易显露真实心绪。然而今日,眼前此人的出现委实在他掌控之外、意料之外。回想起方才与之交谈多时,竟未有丝毫起疑,不禁自叹疏忽。
看此人安然无恙,柴石州自是发问:“你不是中毒将死?即便商隐耗尽修为也无法救你,我暗中探过你脉象,确是如此。若非商隐真的……不对!从一开始,你根本就没中毒!”
越行锋听他说着,隐隐有些犯困,心想着速战速决:“当然没中毒。那种毒要是像我那样勐灌下去,只怕比白卓死得还快。”
柴石州轻笑道:“连商隐也愿意与你一同演戏,难道他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越行锋当真打起哈欠:“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配合。不像某些人,从入谷至今成天搞些小动作,闹得是鸡飞狗跳。”见柴石州看过来,趁势道,“诶,说的就是你。我说你啊,也真够阴的,给个解药也不亲自动手,还劳烦一个老人家代劳,你有脸吗?”
听他一字一句说得起劲,柴石州才不愿浪费这个时间。他既然扮作那人来此,定然是为了理清前后缘由,如今全都知晓,那么他的下一步,自然是……
山风依旧凛冽,越行锋虽是说得轻佻,看似自负地游目四方,然他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柴石州。见他脚后跟一起,即刻抽出长剑。
然,几乎同时,柴石州亦拔剑相对:“你很快。”
“彼此彼此。”越行锋吊儿郎当地提着剑,还想着商量,“其实这一架,实在没什么好打。我就是想抓你回去,让你歇一歇,别太抗拒。”
“越行锋,你低估我了。”
此话一出,一道剑风比尾音更快一步,以风驰电掣之势掠过越行锋肩畔,且在两步之外稳稳停步,纹丝不动。
对他剑术的认知,尚且停留在夕照楼那日。方才杀机一现,越行锋移步避开,方知柴石州口中的“低估”确是事实。往深了想,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混迹江湖十多年,以他家的势力,寻遍名师绝非难事。
越行锋缓缓执剑起势,眼底闪现少见的光芒:“想不到喜欢放水的人,不止我一个。”
柴石州毫不掩饰他睨视众生的优越感:“你说的对,这一架没什么好打。我想,你直接放我走,也许好一点。”
“玩出个烂摊子也想走?”越行锋起步时甩出剑花,凌空跃起,顺势把剑花推出去。
“你阻不了我。”柴石州冷冷一言,正面迎上那迅速开绽的剑花。
不到十招,越行锋深知此次是半点水也放不得,柴石州的剑速不在己之下,稍有不慎,那绝对会出事啊!
一时之间,两人竟是不相上下。身负“一剑绝景”名号的越行锋居然寻不出他的破绽!若换了平日,即便是高手,十招之内,必出破绽。但,眼下已经三十招了。
越行锋剑行洒脱,柴石州招招缜密,完全不同的路数,打了个难解难分。倘若两人一同联手,不知是何其骇人。
百招之后,越行锋渐渐有了上风之势,而柴石州也意识到再这么下去,自己将半点好处也无。虽然越行锋是个不错的对手,这般打着也过瘾,但眼下很不是时候。
这时,越行锋在纵横剑气中寻得一丝破绽,毫不犹豫快攻过去。哪知柴石州蓦地把剑一收,拂袖间飞出十数根细针状暗器!
剑势已出,收回时终究慢了半拍。越行锋尽速避开暗器,却仍是在手背擦出一道口子。
待越行锋落地,那位暗箭伤人的猥琐公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越行锋叹了叹,低头检视伤口:“居然没毒?真是太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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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返回烟未阁,越行锋远远就见那头有人跪了一地。
最前边的那个人,不用辨认就能猜出是白翔那货。看他那副德行,便知当时跪得有多么自然、多么利索。
再往边上瞧瞧,只见花冬青跟在商隐身边,却不见沈翎几人。但看花冬青的神情,他应是无碍。越行锋推断,大致是沈翎松羽回去养伤,沈翌便随行保护。
目测会是一场好戏,越行锋决定不动声色地站在后边,专心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