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利用和骗感情是一回事吗?”曲港举了个很生动的例子,“有人骗你钱,有人骗你感情,你觉得这是一样的吗?”
徐篱山摇头,“骗我感情可以,因为我不会上当,但骗我钱必死。”
“是,但肃王殿下跟你可不一样。他们这样的人物,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是家常便饭,何况你利用了他,又怎知他没有因此得到自己想要的呢?肃王这般的身份,婚姻大事都要与朝局挂钩,何况他本就不是风流多情之人,他是不容易真心喜欢谁的,但他既然允许你与他‘玩玩’,就足以说明他的确待你不同,对你起了心思。这般情况下,待他发现你并非真心,那就是在欺骗他、遭践他、羞辱他、挑衅他!”曲港一指头戳在徐篱山心口,“山儿,你这和跑到老虎头上撒尿还让他夸你尿得好有什么区别啊?”
“我知道……”徐篱山说。
“你知道,但也仅仅是知道,我看你不只是疯了,你是傻了。”曲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若是凤儿,他会说这天下没有我们家山儿配不上的,肃王殿下身份再尊贵又如何,配我们山儿还委屈他不成?我也这般想,我也觉得你千好万好任谁都能配得上,但是这人若是肃王,我觉得不成。”
徐篱山看着他,“哪里不成?”
“他能娶男子吗?他若不娶,你们是个什么名分?你们身份悬殊,在旁人看来只能是你用尽手段迷惑了他,你要让别人笑你徐六公子去当兔儿爷了?他若敢娶、能娶、会娶,你能给他肃王府怀个种吗?你没这能力,那就要让别人给他生!这样的日子痛快吗?”曲港语气拔高,“你跟个位高权重的狠茬谈风月,他保你的时候你是风光无限,但他若弃了你,以前巴结你的忌惮你的都要回过头来狠狠地踩你一脚!”
“我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徐篱山抿了抿唇,佯装出轻快的语气,“可我又没说要跟他谈婚论嫁啊,那么多谈风月的有几对到婚嫁了,不都是谈着谈着就结束了么?我跟他又不会声张,旁人不知道,自然没有那些麻烦事。”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曲港突然叹了口气,“山儿,你若还清醒,我不会这般担心,可我怎么觉得你是玩着玩着把自己也给玩迷糊了呢。”
徐篱山怔道:“可不是么。”
第60章 逼问
徐篱山在曲府吃了晚膳才走,起初曲港不让他走,但他借口此次是与人同行,要先回去陪同,又承诺明日一早就回来,曲港才不甘不愿地放了行。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暗了,大堂坐满了用膳吃酒的客人,说书的一拍板,引得满座鼓掌。徐篱山却没心情热闹,低着脑袋往楼上晃,柳垂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等人进了屋才回自己的房间。
“回得这么早?”
这冷不丁的一声,徐篱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抬头看见京纾坐在自己房间的桌边,面前摆了一本书。他迟缓地“哦”了一声,随手往窗边一指,“不早了,天都黑了。”
“我当你们旧友相逢,要一醉方休,不回来了。”京纾打量着他,“朋友间闹别扭了?”
徐篱山摇头,走过去笑道:“我们三个玩了这么久,平时吵嘴打架的也不忌讳什么,大家都不过心,所以很少闹超过十句话时间的别扭。”
“那丧着脸做什么?”京纾看着他落座,猜测道,“被人欺负了?”
“笑话。”徐篱山语气很拽,“都回到老窝了还有谁能欺负我啊?”他不想让京纾多问,便故意逗人家,“殿下今儿这么关心我啊?”
“出去的时候尾巴晃一晃的,回来尾巴就塞裤里了,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京纾说。
徐篱山笑一笑,“我就是想着过两天就又要走了,有些舍不得,要不殿下,您自个儿回兰京吧,我就不……”他猛地住嘴,被京纾看得后背发寒,“我……我说着玩的。”
俄顷,京纾才垂下眼,淡声说:“别乱跑。”
轻飘飘的三个字蕴藏无尽危险,徐篱山抿了下嘴巴,出去叫人送东西来洗漱,再烧桶热水来。堂倌叫人去了,与他说笑道:“许久没见着您了,今天打眼一看,还以为是看错了呢。”
徐篱山笑道:“你小子,我长得很容易被看错吗?”
“哎呀,怪小的说错话了,您且稍等!”堂倌笑嘻嘻地跑了,免得这祖宗找茬。
过了会儿,热水被抬进里屋,徐篱山在外头洗脸漱口,擦着脸经过桌前,提醒道:“殿下,你不洗漱吗?”
“你回来前就洗漱过了。”
徐篱山明示赶人,“殿下,我要沐浴了。”
京纾不动如山,“隔着一座屏风,谁也不打搅谁。”
徐篱山便没有再说什么,反手将帕子扔进不远处的洗漱架上,转身边走边脱外袍,走到浴桶前时丢了里衣,脚踩着里裤褪下,进了浴桶。身体浸入热水,疲倦感渐渐地得到舒缓,徐篱山脑袋枕着桶沿,不禁呼了口气。
屏风后的人若隐若现,徐篱山微微偏头看了片晌,那人突然问:“今日可去见了云絮?”
“没想到殿下还记得她。”徐篱山说,“没见。”
京纾说:“不是红颜知己?”
“三分可心,但不算知己。”徐篱山哄道,“殿下别瞎吃醋。”
京纾没有说话,徐篱山便说:“殿下今日怎么没让人跟着我?”
“十二跟着,只是跟得远,因此柳垂不曾告诉你。”京纾说,“你们旧友重逢,要说些贴己话,十二不好听了去。”
不是十二不好听了去,是京纾不好听了去,徐篱山觉得不解,说:“殿下不是要知道我的一切么?怎么突然这般讲分寸了?”
“你是人,不是雀,有些分寸还是要讲的。”京纾稍顿,“你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就不跟你讲任何分寸。”
“殿下劝说着自己、忍耐着要与我讲分寸,可你明明很在意,于是事后又来问我,”徐篱山笑一笑,“殿下不怕我骗你么?”
京纾淡声说:“我不喜欢你骗我,所以你最好不要。”
徐篱山的右手从水里抬起来,从桶边的小篮子里捡起一片花瓣,指腹捻了两下,拿到脸前用嘴轻轻吹一口气,花瓣就飘出指尖,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上。他掀起眼皮,目光隔着屏风落在京纾身上,说:“如若殿下发现我骗了你……”
他的话被“啪”的一声打断。
京纾把书本扔在桌上,说:“又骗我什么了?”
“没骗啊,”徐篱山笑道,“那我就想问问清楚,以后不老实的时候才好掂量后果嘛。”
京纾偏头看向屏风的方向,目光落在后头那张模糊的脸上,“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骗我,实话实说很难么?”
“那殿下为何要骗陛下呢?您与陛下比亲兄弟还要亲,为何总是对陛下遮掩实情?因为您不愿陛下陷入两难,不愿陛下烦恼。”徐篱山稍顿,“也许我对殿下有所隐瞒也是不想您伤心难过呢。”
京纾没有被说服,他起身向屏风后头走去,说:“你做了什么事情会让我伤心难过,我想不出。”
那目光落下来,清水根本遮掩不住什么,徐篱山双腿蜷缩起来,试图挡住京纾深邃难辨的目光。他仰头把人瞧着,语气像随口聊天那般轻快,“也许某一天我真心喜欢上了谁?”
京纾目光微滞,却说:“你不会如愿。”
“殿下管得住我的人,管不住我的心。”徐篱山沉默几息,语气感慨,“我自己都管不住……谁能预料到自己会真心喜欢上谁呢。”
京纾觉得他意有所指,又觉得他在偷偷难过什么,是当真喜欢上了别的人么?
房间里又片晌沉默,京纾的脑海里快速掠过徐篱山遇见、认识的所有人,觉得谁都不可能,又觉得谁都有可能。他抬手按住桶沿,语气沉静地提醒道:“无妨,我会帮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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