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了怒火,说:“六郎这是什么话?我待六郎好比二郎,别无不同。”
“是么?可姨娘为何容忍这贱婢欺我丫头?我刚回京,对这里陌生得很,还好有猗猗从旁照顾,才让我不至于夜夜咬着被子哭断肝肠,可如今猗猗不仅让含烟这贱婢随意欺辱,还要辱我名声,姨娘!”徐篱山下了台阶,快步走到李姨娘跟前,“姨娘,六郎到底哪里得罪了您,让您如此怨恨!”
徐篱山生得高挑,陡然逼近,那气势将李姨娘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两步,“六、六郎莫要如此,我、我……无论如何,你打也打了,此事便算揭过了吧?”
“怎会?”徐篱山笑一笑,“这顿打是还给她的,可她污蔑主子、巧言祸主、戕害无辜的罪责还没罚呢。”
这就是不能善了的意思了,李姨娘柳眉紧蹙,冷声道:“六郎,莫要咄咄逼人!”
“到底是谁咄咄逼人?侯府那么多院子,那贱婢不找旁人,偏要来找我的是非,是欺我姨娘早逝,无依无靠不成!”
徐篱山话音刚落,院外陡然响起一声厉喝:“逆子!”
众人侧目,文定侯领着管家和一堆小厮快步走进院子。
文定侯没看旁人,大步走到徐篱山跟前,指着他说:“什么无依无靠,你爹还没死!”
李姨娘闻言心里一跳,却见徐篱山不知道是发的什么疯,见了侯爷不仅不怕,还更躁动了。
“本来就是!”徐篱山梗着脖子对着文定侯的手指,“她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文定侯说:“你也出气了!”
“她不犯贱,儿子连气也不用出!”徐篱山说,“那日若非管家恰巧经过,猗猗就被他们打死了!那么小的一个丫头,什么错也没犯,凭什么要受这罪过?儿子拿自己的钱赏院里的人,又错在哪儿了!不过就一罐子‘冬霜’,儿子之前还给管家送了一壶酒呢,她怎么不说儿子和管家苟合,怎么不说管家媚主?还不是因为管家是您跟前的人,而儿子什么都不是,猗猗更他娘算个逑!”
管家没想到这里也有自己的戏份,还是这么惊悚的,连忙躬身告罪,说:“侯爷,老奴不该拿六少爷的酒,老奴知错,任凭责罚,但请您明鉴,老奴对六少爷绝无不轨的心思!老奴这个年纪——”
“不要你说!”文定侯挥手让他滚远点儿,转头继续骂徐篱山,“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儿子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徐篱山一抹脸,满脸不甘,满眼委屈,满身不忿,“若是传出去,坏了侯府的名声,儿子跳河自决,哪怕死了都要化身亡魂在城墙上高歌一句‘都是我的错’,绝不牵连侯府!”
“你、你……”文定侯直拍胸口,“逆子!”
“侯爷!”李姨娘突然哀叫一声,伸手扒拉住文定侯的胳膊,把脸埋上去,哭道,“含烟是有错在先,可您瞧瞧六郎,他如此得理不饶人——”
徐篱山轻嗤:“得理都不能不饶人,那什么时候能?”
李姨娘一顿,又是一声:“侯爷!”
“别嚎了,我耳朵都要聋了!”文定侯耳瓜子嗡嗡,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把李姨娘的手扒开,转头看向徐篱山,“你到底想怎么样!”
“儿子不想怎么样。”徐篱山拱手,“按规矩办就是了。”
李姨娘忙说“不行”,若要按照规矩,依照徐篱山给含烟定的罪过,含烟是活不成了。她伸手指向徐篱山,美目垂泪,“你是要杀人啊!”
“姨娘谬赞了。”徐篱山垂眼看她,“六郎都是跟您学的。若非您的贴身丫头教我何为‘歹毒’,六郎一个成日玩乐的小小纨绔,怎敢当这么个不孝逆子?”
李姨娘怒斥,“你休要指桑骂槐!”
徐篱山轻笑,“姨娘也别心虚胆颤。”
这两人一来一回互不相让,一个嗓门亮,一个语气毒,文定侯夹在中间,耳膜震震,太阳穴也跟着痛起来。他双手贴着两边额头,正要说话,就听见滚回来的管家说:“侯爷,二少爷来了。”
得,文定侯想,又来个唱戏的。
第18章 落幕
徐松钧快步进入院中,先向父亲姨娘问安,而后对文定侯说:“父亲,孩儿有话要对六弟说。”
文定侯摆手,开唱吧。
徐松钧行礼,随即转身面对徐篱山,沉声道:“六弟,此事是含烟做错了,二哥先向你赔罪。”说罢便躬身作揖。
徐篱山心中冷笑,连忙回礼,惊道:“二哥这是做什么?弟弟受不起。何况此事与二哥无关。”
“含烟是姨娘的丫头,此事姨娘确有疏忽管教、听信谗言的过错,该如何处置,任凭父亲定论,姨娘绝无二话,定诚心悔过。姨娘无心之过,让六弟的丫头受了委屈,是该道歉,可姨娘到底是长辈,若对晚辈低头,传出去让外人如何评论?为着侯府的名声,也为着不委屈六弟,就让二哥代姨娘向六弟赔罪吧。”说罢,徐松钧又是一拜,“还请六弟莫要因此同咱们生了嫌隙。”
徐篱山似笑非笑。
徐松均这几句话,既说李姨娘是无心小过,把处置大权交给了文定侯,表示“六弟啊,你怎么能越俎代庖,在父亲面前哇哇叫”,又塑造了自己“顾全大局、敬长友弟”的人设,还顺便拉踩了他几下,真是一个字没百搭。
此事传出去,旁人只会说徐二是个稳重的孝子,可堪众任,而徐六不愧是从外头来的,举止失礼,不孝不悌,上不得台面。更要紧的是,为着侯府的名声,文定侯无论如何都得罚一罚这个不懂事的六儿子,徐篱山有理都成了没理。
“好二哥。”徐篱山怆然道,“真是字字诛心。”
不等徐松钧说话,他“噗通”一声跪在文定侯面前,把他爹都吓得后退了半步。
“你……”文定侯目光警惕,“老六,你想做什么?”
“父亲,儿子错了,二哥把儿子骂醒了。”徐篱山哑声道,“此事原本不是姨娘的授意,母亲常年在佛堂,不理俗事,府中杂事都要辛苦姨娘代为操持,姨娘哪里顾得过来?”
听徐篱山提起母亲,徐松钧暗道不好,这话若是传到侯夫人耳里,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他再抬眼一看,文定侯果然隐有不悦。
徐松钧垂眼,看来他这六弟,也并非表面那般鲁莽冲动。
“猗猗不过是个丫头,如何能与二哥、姨娘相提并论?儿子为了个下人与兄弟长辈置气,本就是罔顾人伦,在父亲面前大呼小叫,更是不孝,儿子德行不及二哥十分之一,不配做父亲的儿子。此次儿子回京,本就是为了给爷爷磕头上香,如今也该回了,再留在兰京,难免惹出什么笑话。”徐篱山俯首磕头,“父亲,撵不孝子走吧。”
这主意好!李姨娘心中一喜,立马就想要助徐篱山一臂之力,却见徐松钧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她心中不明,却很信任这个儿子,只好缄口。
“受了委屈就要离家,你这心眼是针尖做的!”文定侯甩袖负手,缓了缓才说,“你是汍澜院的主子,待下人们好,传出去别人不会说你半句不是,只会夸你仁德良善。丫头受了委屈,你想为她要个说法本也是情理之中,可你有话好好说嘛,何必非要闹这么一出?你是觉得你爹年老体弱,眼盲耳聋心瞎,不能替你做主了是不是?”
徐篱山慌忙抬头,“这等小事,儿子岂敢惊扰父亲清闲?”说罢又把头埋下去,语气低落,“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糊涂,儿子冲动。”
文定侯闻言叹了口气,“你从小离家,身边没有父母看顾管教,在安平城又野惯了,我求你稳重自持还不如求母猪上树!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此事也得赖我,是我没有把你教好。”
徐篱山忙道:“父亲别这么说,都是儿子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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