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有危险。”
二殿下遇刺,各大街的酒肆酒楼都关门大吉了,逢君欢虽然还亮着灯,但楼中也俨然安静空荡了下来。二楼雅间窗前,面具人笑盈盈地对徐篱山说:“我不会伤害你,所以,让他们就守在这里好吗,我们单独喝一杯。他们时刻看着我们,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今夜是我请你喝酒,我主,你客。”徐篱山抬手示意柳垂与鹊十一不必进屋,侧手道,“请。”
“公子……”鹊十一欲要阻拦,被柳垂握住手腕,摇头示意。
柳垂深知徐篱山的脾性,多年窥伺加上今夜京珉遇刺,这两笔仇已然让徐篱山恨极了那刺客,也隐怒到了极点,若再不让他顺心,徐篱山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他们与徐篱山且一窗之隔,两人中间也隔着小几,若真有万一,还来得及救。
雅间内,两人走到靠窗的小几两侧的位置,鹊十一和柳垂就站在窗外。徐篱山摸出巾帕随意地包裹住手腕的伤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具人,说:“你裹得这么严实,如何喝酒?”
“你不看我不就好了?或者,”面具人挥手,隔空割断一方淡青纱帘握在手上,“我为你盖上这个。”
徐篱山打量一眼,“有点像喜帕。”
面具人期待地说:“可以吗?”
“我只接受心上人给我盖。”徐篱山遗憾地耸了下肩,“而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那是谁?”面具人攥紧它,在窗外两道警惕的视线中往前倾身,语气激动了起来,“你有心上人了!”
徐篱山挑眉,“你猜。”
堂倌端着酒壶和酒杯进来,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从始至终没有看面具人一眼,只问了徐篱山:“需要为公子备花蜜汤吗?”
徐篱山如今只在一处地方喝花蜜汤,便是肃王府,是以逢君欢的堂倌不会特意这般问。此处的堂倌经过训练远比普通食楼的堂倌稳妥,但徐篱山却从面前这堂倌身上察觉出了另一种不同的气息,与京纾院中的小厮或是雍帝近前的内宦相似。
这是京纾的人。
完他妈蛋。
徐篱山收回目光,说:“不必,今夜不会多饮。”
“两位慢饮,若有吩咐,随时摇铃便是。”堂倌说罢便轻步退了出去。
“你果然是此间熟客。”面具人说。
徐篱山提壶倒酒,说:“酒我请了,你敢喝吗?”
面具人笑道:“你应该不会下毒。”
“我在你心里这么善良讲道德?”徐篱山好奇。
“不,我知道你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之道,其中,你对我一定是满腹杀心。因此我不是觉得你不会下毒,而是觉得你不敢下。”面具人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因为我今夜死在这里,明日整座食楼的人包括后厨房里的鸡鸭都得陪葬。这食楼里的人都是寻常百姓,不在局中,你担不起这样的罪孽。”
果然还有同盟。徐篱山笑一笑,说:“那就请吧。”
酒杯被推到面前,面具人伸手握住下巴处的面具,在徐篱山的凝视中慢慢地揭开下半张面具,露出徐篱山从未见过的半张脸。
徐篱山眯了下眼睛,倾身向前,仔仔细细地打量那下半张脸,还偏头看了下下颌处,最后得出结论,说:“这是假的,但确实已经很轻薄贴合了。”
“因为这是真的人/皮,要趁着还有温度的时候活剐,这手艺会的人寥寥,因此做一张可不容易。”面具人说,“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张。”
徐篱山嫌弃不已,“我这张脸怎么能贴上别的皮呢?”
面具人哈哈大笑,“说的是!”
“倒是你,又戴面具,又戴假脸,你是有多不敢见人啊?”徐篱山仰头把杯中的酒喝了,纳闷道,“大热天的怕自己裹得像头熊,热也要热死了。”
面具人自顾自地敬他一杯,也喝了,解释说:“我只是不敢见你。”
“我们,”徐篱山转着酒杯,“以前认识?”
面具人说:“你身边有太多人了,你能猜到我是谁吗?”
“猜不到,我也不想猜到。”徐篱山玩笑道,“我怕我从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不重要的人中猜对了你的身份,你会觉得很高兴,但是我不想让你高兴。”他皱了皱鼻子,“我只想杀了你,不,杀你不够我泄愤的,我得活剐了你,把你做成人/皮面具,然后……嗯,然后把你扔到粪池里去!”
“真是蛇蝎心肠,”面具人夸赞道,“你暂时做不到,再想想办法。”
徐篱山并不生气他小看自己,撑着脸盯了他片刻,突然道:“你喜欢我吗?”
面具人一愣,立刻道:“喜欢。”
徐篱山期待地问:“那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我愿意和你一起死。”面具人解释说。
“你不是愿意和我一起死,你是可以拉着我跟你一起死,这是完全不同的。你的喜欢好拿不出手。”徐篱山遗憾地叹了一声,“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不会选你。”
面具人有其他的办法,“你喜欢谁,我就杀了谁,你喜欢一个,我就杀一个,最后不就只剩下我了吗?”
“你这个人真的很装,你把自己说得像个只围着我转的神经病,但想杀和我有暧/昧关系的任何人,可你为什么要对二殿下下手呢?”徐篱山很随意地把他看着,“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皇子下手,你的目的很值得玩味啊。”
面具人耸了下肩,说:“不论如何,京珉已然必死无疑,你何必追问太多?你和京珉的确是表亲,可亲兄弟尚能反目,你们之间又有多少真情?不如你答应我不再掺和,每天高高兴兴地玩就行了,等事成之后,我保你无恙。文定侯多年来对你不管不顾,到时候我让他跪地求你原谅,再让你当侯爷,好不好?”
“你让我当侯爷,”徐篱山琢磨着这句话,惊讶道,“你想当皇帝?”
面具人哈哈大笑,说:“当皇帝那么累,有什么好的?”
徐篱山“哦”了一声,“那就是你想帮谁当皇帝,这个人肯定不是二殿下。”他微微蹙眉,佯装道,“三皇子?”
面具人“诶”道:“你不要乱说啊!”
徐篱山没有说话,面上看起来惊疑不定。
“你怎么不怀疑五皇子呢?”面具人说,“在你心里他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徐篱山嗤笑一声。
“好啦,”面具人提壶为他倒酒,“别生气。”
徐篱山看着那杯酒,拿起来,起身绕过小几,往前走了两步。鹊十一开口阻拦,他却不管不顾,径自走到面具人身边,拿起小几上的酒壶,将面具人的酒杯随手扫落在地,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小几上。
面具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靠近的徐篱山。
徐篱山把杯中的酒喝了,慢悠悠地又倒了一杯,突然倾身凑近,目光几乎要贴在假面具的眼眶上,可惜还是只能看清小半双眼睛,连轮廓都描不出来。徐篱山登时叹了口气,光明正大地表示遗憾。
这个距离,面具人嗅到了徐篱山身上的香气,徐篱山平日好花果香或是醒醉香,何时换成了蓬莱香?他微微往后仰了仰,说:“你嘴上说不想猜到我是谁,可你其实是很想的。”
“任谁招惹了你这样的变/态,都不会很愉快。”徐篱山把酒杯喂到面具人嘴边,在他凑过来时轻笑一声,反手把酒水泼到了地上。
“你要是敢光明正大,我还能多看你两眼,可惜了,你这地沟里的老鼠恶臭熏人,实在惹人厌烦。”徐篱山随手扔了酒杯,目光变得冷漠。
面具人齿关一紧,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柳垂手中匕首凛然飞出,与此同时,一道疾风破空入窗,直直射向面具人的脑袋!
面具下的眉头拧了一下,面具人闪身避开,铁箭钉入身后的屏风,屏风霎时四分五裂。与此同时,徐篱山灵巧一翻身、靠近窗边,被鹊十一拽出窗外,两人护着他站到了安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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