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皱眉。
宣景才醒过来一个月,不知道他现在对朝中和京中形势掌握得如何,手边可有得用的人。
别看现在朝中站队在宣景身边的人不算少,但这些人又有多少是真心想要辅佐好宣景的?大多数人不过是想博一个从龙之功,为自己和家族争一个富贵未来。说白了也就是利益驱使。
而这样的联系最是脆弱,利聚而来,利散而去,一旦宣景稍有失势,这些人就是最容易背叛的。
就算是那些看起来忠心的朝臣,他们忠心的也未必是宣景,更有可能是某种自己一直坚持的信念。如果宣景符合他们的“规矩”,他们就会辅佐宣景,如果有一天宣景变了,或者不是按照他们的期待发展,他们转头就能给宣景一刀。
不管是修真界还是普通世界,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其实大同小异,很多时候都只是程度上的差距罢了。
待到宴会结束,水晶宫安排所有人先到客房午休,下午会有小童叫起,再去水晶园。
谢恒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九年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午觉。
他总是有做不完的事。
当年在做了全盘调查后他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这些年中虽然计划主线不变,但仍然有很多分支发生了变动,一旦偏离了原本的计划,谢恒就要重新推演,并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以保证那已经发生的改变不会影响计划的主线全局。
他的精神紧绷了九年,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不得放松。
无为经常说还好谢恒修为一直没落下,这要是普通人,早就把自己熬死了。
谢恒还活着,可如果宣景出来得太晚,他也躲不过一个油尽灯枯的结局。
谢恒在房间睡不着,索性出去逛逛。
他被安排的这处客房位置比较偏僻,但很安静,后面有一小片林子。
谢恒想着反正无事,不如就林中走走。
十一月的天气,又是在山里,冷风一过就是一阵穿透衣服的清凉,好像在对骨头敲敲打打,寻找最脆弱最能引起疼痛的地方。
谢恒走着走着,远远就看到一个凉亭。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有个这样的小亭子。
亭子里面一张圆形石桌,四个小石墩子。
谢恒坐下来,听着林中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心想就差红泥小火炉温着的酒了。
这念头刚起来,就见一壶酒放到面前。
谢恒第一时间满身戒备,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直接出手了。
这些年他也给自己做了不少非人训练,肢体反应已经快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在发现有人靠近后自保攻击成了条件反射一样的存在。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条件反射,他这些年也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站在谢恒身侧的人轻轻就接住了谢恒以迅猛之势发起攻击的手肘,宽大的手掌将手肘包住,动作温柔,好似生怕弄痛谢恒一般。
谢恒的动作完全僵住,他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熟悉的眼眸。
“宣景?”
宣景放开谢恒的手,“你还记不记得我?”
或是欣喜、或是思念、或是不解、或是激动……种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本要如火山爆发一般喷薄而出,却被宣景一句话堵在了谢恒嗓子眼。
谢恒发懵,这什么情况?他们俩台词儿调换了吗?这话就算要问也该是自己问吧?为什么会从宣景口中出来。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带谢恒还是带着意思不切实际的幻想死死盯着宣景的眼睛,之后确定没有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中看到半点熟悉的情绪。
他就知道,宣景没有恢复记忆。
谢恒:“景殿下何意?”
宣景又皱起眉:“你可以叫我名字。”
谢恒:“……宣景?”
宣景:“你不是给我取了个小名?”
谢恒很震惊:“我什么时候给你取过小名?”
他顿时担心起来,该不会是宣景在进行神魂融合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记忆错乱了吧?
宣景抿唇:“小恒。”
谢恒:“?”
愣了好一会,谢恒才反应过来宣景不是在叫他,而是再说自己的小名叫“小恒”。
轰!
多年前的记忆潮水般涌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张面具,重新浮现在谢恒的脑海中。
他无比震惊地看着宣景:“你、你是冷宫那个……小皇子?”
宣景点头。
看来谢恒确实没有忘记他,只是先前没有认出他。
谢恒:“不对啊!你是元后嫡子,可冷宫中的小皇子不是宫女所出?”
宣景:“我出生的时候被人下毒,虽然侥幸未死,但外家无权无势,母后也担心自己护不住我,就将我与宫女所生的皇子掉包。”
谢恒一怔,是啊,一个外家无势的孩子占据嫡长子的位置,这不就是在赤裸裸地勾引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动手?
“那当时你脸上的黑色纹络还是……”
“就是出生时所中的毒余毒未清所至。”
谢恒点头,还好还好,这俊俏的小脸没毁,不过谢恒想象了一下,他还大略记得那黑色纹路的样子,就算现在宣景的脸上还有那种纹路他也不会觉得不好看,反而会有种妖异的美感。
宣景:“冷宫生活虽然凄苦,但至少能活着。后来那个顶替我的皇子果然被害死。你走之后没多久,我为了找你暴露了修为。当时母后已经去世,有母后外家作证,加上身上的一处胎记,我才恢复了先后嫡子的身份。”
“当时你跟我还在一起时就已经有修为了?”
宣景点头,“我那日刚刚突破,原是想等第二天清早告诉你,但醒来时你就不在了。”
谢恒无奈一笑,这可真是够巧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从时间缝隙去到过去救下的孩子竟然就是宣景小时候。
那是只有命魂的宣景,难怪看起来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在意,原来是因为只有命魂。
想到这里谢恒难得心情好了些,这至少证明他跟宣景的缘分非一般深厚。而且他从前就想过只有命魂的宣景小时候日子应该不大好过,无欲无求并不是绝对的好事,没有所求,就没有得偿所愿的幸福,没有在乎,就没有心想事成的快乐。
谢恒回忆着那几年和宣景相处的点点滴滴,至少那些年,宣景过得并不痛苦,且应该……是有快乐的吧?
谢恒深深吸气,将眼中的湿意压下去,他走近宣景一步:“我能抱抱你么?”
宣景看了谢恒一会,点点头。
下一瞬谢恒就张开双手抱了上去。
环住劲瘦的腰身,贴上温热结实的胸膛,谢恒闭上眼发出一声叹息。
“我好想你。”
宣景以为谢恒说的是从他十五岁时谢恒离开至今他们没再见过的事。
谢恒表达感情的方式从来都是这样直接热烈,就像小时候一样,高兴了就会把他拉过来揉揉脑袋抱一抱。
本以为这么多年没接触可能多多少少有点别扭,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曾与任何人有过近身接触。
可当谢恒抱上来的时候,宣景只觉得无比熟悉,仿佛他们做过这样的动作千百次。
但实际上在他的记忆中,即使是那六年朝夕相处的日子,他们也并非常常有这样亲近的时候,尤其是在他十三岁之后,就更少了。
宣景自然地环上了谢恒的脊背,掌下的身体他都觉得熟悉,这不应该。他想着,那六年对他的影响远比他一直以为的还要大。
谢恒不知道自己抱了多久,好像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才刚刚抱住。重新被宣景的气息包围让他瞬间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甚至都无法对这么短的时间做出准确的大概估量。
他只知道自己得放手,再不放手他会忍不住把人压在圆桌上办了。
谢恒松开手,宣景也顺势放开。
“这些年你在哪里?”
谢恒:“我去的地方多了,不过刚跟你分开时我是在宝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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