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扶闻言猛然转头看向他,然而水靳却恍若未见,继续说了下去。
光帝闻言,面色也一点点沉了下去,让内侍接过状纸。
这状纸用血书写成,字字泣血,光帝大怒,立刻着人调查此事。
后来上面之事字字属实,陈家小儿子当即被下了狱,陈扶也被官降一级,他宫中的姐姐颖妃在乾明殿跪求三日才保下弟弟性命,从处斩改为流放三千里。
后来陈家想方设法把他救了回来,然而外人哪会惯着他,不仅断了一条腿,神志也已经有些不清。
陈家自此对水家怀恨在心。
水家只有一个女儿,水靳又将她保护得极好,从不出门,只听说早早就已经和余家嫡长子余至定了亲。
一日颖妃的妹妹入宫,说起女儿家心事。
颖妃才知道妹妹竟然喜欢余家的嫡长子,于是心生一计,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先是想方设法收买了大巫,然后由他在水余两家下聘之前,想办法和光帝提出让她进宫的事情。
谁也没想到光帝会突然询问什么长生之术,于是一切简直是水到渠成。
水家唯一的女儿被迫入宫,一生不能嫁人,只能守在那个观星台上日日祈福。
而她妹妹也能顺理成章抢了水家的亲,嫁给喜欢的人。
水家本就无子,现在唯一的女儿也不能成亲,可谓是断子绝孙绝了个干净。
然而他们还没高兴多久,却发现光帝竟然会在观星台不管不顾强要了水沂映。
好在水沂映外有“圣女”之名,不能入宫为妃,连他们的孩子都只能为宫人之子。
但颖妃还是觉得气不过,本以为水家人就要死绝了,竟然莫名其妙又多了堂溪涧这个孽种。
更何况光帝对于水沂映太过上心,那么大年纪还天天往观星台跑,如果没有“圣女”之名的限制,颖妃毫不怀疑他会立刻把水沂映纳入后宫。
颖妃一开始以为光帝只是新奇,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堂溪涧一点点长大,光帝对于水沂映的执着却未减半分。
这让颖妃不由产生了危机,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怕皇帝哪日来了兴致,不管不顾地把水沂映纳入后宫。
那么他们的谋划又有何意义?
于是她和陈家再次设计。
陈父在外买通水家下人,将逆王之物悄悄藏于水靳会客之处略显隐蔽但又有可能被发现的地方。
后来会客时果然被人发现,告于陛下。
光帝想起曾经被血亲背叛之事,瞬间大怒,将水靳下狱。
颖妃则和五皇子生母景妃联合,派了人在宫内宫外散播“圣女”不洁的消息。
恰逢天下大旱,于是这谣言就像一把火瞬间点燃。
加上大巫在光帝病重时的一番言语,水沂映彻底没了翻身之地。
观星台的大火烧了三日。
那三日,有人悲自然也有人喜。
颖妃和景妃两家是姻亲,景妃娘家又无颖妃的实力,因此处处攀附。
颖妃那日特意请了她来吃酒,欣赏观星台烈火焚烧的风景。
“这次的事妹妹出了不少的力,尤其是你身边那个小太监,姓什么来着?”
“李。”
“好,那我便赐他一个恩典,改日将他调到八大局。”
“那我就替他多谢姐姐恩典。”
“你我姐妹,何须多言。”
-
堂溪涧知道这些事后,只觉得身体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可他怎么也发泄不出去。
他痛苦,叛逆。
可光帝从没来看过他一眼,每次都是让太傅或派太监来训斥。
直到十二岁那年的宫宴,他故意打碎了外族进贡的礼品。
光帝终于第一次看向了他,然而眼中却只有愤怒和厌恶。
他那么愤怒,仿佛他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堂溪涧以为他又会让人打自己,然而这次却没有。
他找人拖来了柳姑姑,说她教不好皇子,当年就不应该将堂溪涧交到她手里。
堂溪涧瞬间慌了,想要上前。
然而光帝却让侍卫按住他,然后当着他的面打了柳茹五十大板。
板子一声声落下,很快柳茹的身上便红了一片,她发不出声音,因此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板子一声声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明明没有打在他身上,他却比任何一次都痛。
“不要!”
堂溪涧拼了命地挣扎,身旁的侍卫不知是跑了神还是故意放水,竟真被他挣开。
堂溪涧连忙跑过去扑到柳茹身上,光帝早已离开,因此没人阻止,于是堂溪涧生生挨下了剩余的板子。
等那些侍卫打完了板子,他浑身是血地爬起来想要扶起柳茹。
然而却怎么也扶不起来,堂溪涧低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没了呼吸。
光帝本就因水沂映的事心中有愧,经此一事,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将堂溪涧教好,更加不愿见他,于是将他扔到了最偏远的离桧宫。
至于其他的,也没有再过问。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堂溪涧不受待见,但毕竟是皇子,内务府和敬事房选了又选,终于挑个一个别人挑剩下的小宫女和一个据说在刀儿匠就不服管教的小太监送了过去。
堂溪涧睁开眼睛,入眼处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已经分不清是天还没亮,还是亮了又暗。
但无论是什么,如今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副画面是自己死死抱着柳姑姑的尸体。
然而一旁的侍卫却要把她拖走,死去的宫女太监不能呆在宫里。
他们自然不会给她好好安葬,无非是卷一张破席子丢到乱葬岗里。
堂溪涧怎么会愿意柳姑姑落得如此下场,因此拼了命想要把她的尸体夺回去。
然而他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又刚挨了十几大板,哪里争得过他们。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柳姑姑的尸体抬了出去。
柳姑姑的尸体彻底在他眼前消失的那一刻,堂溪涧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再次睁眼时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很冷,身上的被子又湿又潮,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身上的伤也没有处理,因此堂溪涧似乎还能感觉到有血一点点顺着伤口渗了出去。
他大概会死在这儿吧,堂溪涧有些厌倦地想。
反正这偌大的皇宫也没有人希望他活下去。
想到这儿,堂溪涧再次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杯温热的茶水突然递到他唇边。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喝过水,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因此这杯水就像是久旱逢甘霖。
他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连忙喝了起来。
一杯水很快喝尽,这时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还要吗?”
堂溪涧努力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这才发现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宫服的小太监。
小太监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手里握着茶杯,正望着他。
原本消沉的死意竟然因为一杯热茶而奇迹般地消退了下去,堂溪涧望着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小太监见状,连忙一杯杯给他倒起了茶。
这宫里冷冷清清,看起来连炭火也没有,堂溪涧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茶。
小太监和他从前见过的宫人都不同,没有什么尊卑的观念,对他不叫尊称,甚至还直接掀开他的被子查看他的伤口。
堂溪涧还没来得及发怒,就听他自顾自地说道:“怎么这么严重?你这伤口得赶紧用药止血,再流下去你会死的。”
堂溪涧没力气去纠正他一句话里有多少的大不敬,只是厌倦地说道:“死就死吧。”
“那怎么行?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消极?都是些皮外伤,只要涂些药就好了。”
堂溪涧转头看向他,面前的少年看起来还没他高。
因此小小年纪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显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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