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从前在大城市的卷生卷死, 现在的生活堪称安逸又舒适。
再也不用早起熬夜, 什么时候开门都随自己的心意。
小城市对鲜花的需求不大,因此并不忙。
但好在他的积蓄足够丰厚, 并不靠这个吃饭,因此也不在意生意的好坏,只是单纯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只是每日过得太过清闲,所以有时候无聊了便会偶尔观察一下来往的行人。
猜测他们从哪里来,又会去哪儿?做什么工作?
这日他刚侍弄完花草,独自泡了一壶茶坐在店内静静向外看。
最近刚入了秋, 枯叶轻飘飘地往下落,满目都是惨然的金黄色。
因为是工作日,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因此堂溪靖静静地欣赏着窗外的景。
然而就在这时, 视野里突然闯进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少年穿着一身校服,肤色极白,像是冬日里的一捧雪, 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正低头向前走着。
因为距离隔的远,堂溪靖看不清他的脸,但不知为何, 却莫名感觉到他似乎难过。
少年身上的校服宽宽大大, 将他整个裹着, 不知是不是身量太过单薄的缘故, 堂溪靖总觉得似乎只要一阵风吹过,那小孩儿便会就这么跟着倒了。
大概是太过无聊的缘故,今日的堂溪靖一反常态,不由向外多看了几眼。
正在思考今日又不是周末,他怎么不去上学时?却见那少年不知怎么突然捂着胸口蹲下身来,一副正在遭受极大痛苦的样子。
堂溪靖虽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对这种事儿还是做不到彻底袖手旁观。
因此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了出去,问道:“你没事吧?”
然而那少年许久都没有应声,依旧蹲在那里,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怀里的盒子。
“你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堂溪靖继续问道。
听到这儿面前的少年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用手撑着腿似乎想要站起来。
然而还没起身,便见他身体一晃,竟就这么直直倒了下去。
“诶!”
堂溪靖连忙去扶,却还是晚了一步。
少年怀中一直紧紧抱着的那个东西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堂溪靖定睛看去,这才发现竟是一个骨灰盒。
堂溪靖开车将少年送到了医院。
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说是心脏的问题,少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本就有室间隔缺损的病,大概是最近大悲大喜,引起了轻微的心衰,所以才会突然晕厥,因此医生建议尽快手术。
堂溪靖虽然刚才第一眼就觉得少年的身体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医生见他还在发愣,神情严肃地又说了一遍,“不要再继续耽误了,尽快手术为好。”
堂溪靖点了点头。
医生看他似乎并不是特别上心,不由多问了一句,“你是他什么人?哥哥吗?”
“不是。”堂溪靖摇了摇头,“我是路人,他今天晕倒在我门口,我就顺手把他送到医院了。”
“这样啊。”医生闻言态度和缓了些,“见义勇为,真不错,那你最好还是联系一下他的家人,然后把我刚才说的话转告给他们。”
“好,我明白了。”
堂溪靖说着离开了医生的办公室回到了病房,小孩儿已经醒了,正望着窗外出神,手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骨灰盒。
听见门口处的动静,少年立刻转过身来,有些怯怯地望着他,似乎在心虚什么。
堂溪靖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那是一张颇为俊俏的脸。
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双圆圆的眼,雾盈盈的,像是含着水汽,不知是不是哭过的缘故,鼻头还是红的,薄薄的唇紧紧抿着,像是压抑着什么。
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他,堂溪靖的眼前却好像突然出现了一张极为模糊的脸,但他看不清那是谁的脸,只是那张脸和眼前的少年给他的感觉一样。
都很像一只小鹿。
“谢谢。”少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堂溪靖摇了摇头,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事。”
刚说完他突然想起医生的医嘱,于是连忙掏出手机问道:“你家人的电话给我一下。”
然而不知为何,久久都没有得到回答。
堂溪靖抬起头来,然后就见少年定定地望着怀里的骨灰盒。
堂溪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声音瞬间低了下去,“不好意思,我不是找你要医药费,只是刚才医生有些话需要转达给你的父母。”
“……我没有父母。”少年终于回答了他。
堂溪靖闻言看向他怀里的骨灰盒,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谁的骨灰,但也不敢问,因此只能说了句,“抱歉。”
“那你家还有人吗?”堂溪靖想着转告给其他监护人也是一样的,但一开口却发现自己这话怎么问的这么怪异。
因此连忙想要道歉。
然而还没开口,就见少年的眼泪一滴滴砸在了怀里的骨灰盒上。
他看起来那么难过,然而却也只是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对不起。”
堂溪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面前的少年。
少年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克制,然而眼泪却流得更加汹涌,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耸动。
堂溪靖原本站在门口,见状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安慰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少年察觉到他的动作,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便像是一株即将倒下的枯木终于找到了支点。
头一点点垂下下去,抵在他的胳膊上。
很快,堂溪靖的衣袖便湿了一半。
堂溪靖有点洁癖,平日里跟别人挨得近些都觉得难以忍受。
然而今日少年哭湿了他的半个胳膊,竟没有生出半分的不适感。
大概是因为……他哭得实在可怜。
堂溪靖开车将他送回了家,不知是不是今日情绪波动太大,少年竟就这么在他车上睡着了。
堂溪靖看着他的睡颜愣了片刻,终究还是叫醒了他,“醒醒,你到家了。”
少年闻言立刻睁开眼睛,因为困倦眼神有些迷茫,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连忙冲他道了声谢。
“你心真大,也不怕我就这么把你卖了。”
堂溪靖本想逗逗他,然而少年却一本正经地回道,“你不会的。”
“为什么?”堂溪靖觉得有些好笑,“你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你是好人。”少年望着他道,“我直觉很准的。”
堂溪靖虽然觉得这只是漂亮话,但听着确实让人舒心,也不由笑了一下,“快回去吧。”
“谢谢你。”少年又说了一句,然后下了车,抱着怀里的骨灰盒向远处走去。
堂溪靖本想离开,然而不知为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却突然感觉到有些伤心。
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心上被人不小心划开一道小口,明明伤口不深,却怎么也无法愈合,每日空荡荡地透着风。
然后突然有一日,那条口子被人补上了。
虽然不再透风,却让他有些不适应。
“胡思乱想什么呢?”堂溪靖一边问自己一边摸出一根烟在车里点上。
“那小孩儿看起来还是个高中生,你tm是变态吧。”
只是今天偶尔当了一天活雷锋而已。
应当不会再见了。
堂溪靖在那个巷子口停了许久才开车回去。
他住在父母以前的房子里,和小孩儿住的地方并不远。
但他刚才并没有刻意问小孩儿的具体地址。
老城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非刻意,找一个也没那么容易。
这件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堂溪靖本打算睡一觉就抛到脑后去。
谁知第二日等他睡到中午去开门,却发现花店门口站了一个人。
正是昨天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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