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有些哭笑不得,似乎能幻视维恩身后摆动的尾巴, 他没有挪动一下, 隔开礼貌的社交距离,反而肩膀靠上, 将整个人的重心都移过去。 “维恩。”
正心猿意马的维恩听到安塞尔喊他, 连忙转头,就看见安塞尔靠在肩膀上抬眼看着他, 然后举起手向他的脖子伸去。 维恩以为他想接吻, 于是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抚过他的胸膛向上停在后颈处摩挲, 闭着眼睛低头吻了上去。
嘴唇擦过安塞尔的嘴角,划过脸颊, 落在了下颌, 发间的香水味包裹在鼻尖, 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嗯?”,好像都很疑惑。
安塞尔从维恩的领子里取出一片山茶花瓣, 捏在指尖,眼里带笑地看着他。维恩脸几乎瞬间就红了,或许还有人记得,这是自然而然的,并不代表着他内心的真实态度,但在别人看来这副害羞的模样比开得正旺的粉色山茶还娇艳。
“你怎么和珍珠一样,去我的花丛里打滚了吗?”安塞尔没有怪他,反而笑意盈盈地凑到维恩领子边嗅闻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开口:“这是从中国引进的新品种,在院子里试种的,你觉得好闻吗,加进香水里如何?”
维恩心虚地笑了两声,原来是试种的新品种,那还是不要告诉安塞尔刚刚起冲突时压倒了一片的事吧。
安塞尔笑容有些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维恩:“真打滚了?”他转头看向窗户,试图从那里看到后门花架的情况。
维恩连连摇手,纠结着要不要将金骚扰梅林的事告诉安塞尔,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自己这么做,安塞尔一定会严肃处理,偏偏梅林的工作又需要不停地往返庄园与市中心,到时候就怕失去经济来源的金更像一个滚刀肉,做出什么报复的举动。
安塞尔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严厉:“这次就算了,记得给福伯道歉。”福伯是庄园的老花匠,从安塞尔爷爷掌权时就在庄园了,偶尔安塞尔想给维恩采些花,都要被说几句。不过他种花确实是一把好手,好像能听到花草说话一样,这几年管不住大面积的花园了,便尝试着种些国外的新品种或者自己改良。要是让一生未娶的福伯知道自己当作孩子的花被糟蹋了,是要气得跳脚的。
维恩点点头,有些苦恼,安塞尔随手拿起摆盘的欧芹绕着维恩的中指围了一圈,然后掐去多余的,将茎杆放在茶几边缘。
“您……您这是在干什么呀?”维恩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之所以问是因为不敢相信,毕竟上一世自己都没有这个待遇。
安塞尔喝了一大口奶茶,将这个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对了,你上次说你小时候住的房子已经卖了,那庄园放假的时候,你怎么回家?”
安塞尔的语气好像有些担心,维恩老实交代:“我去姐姐家。姐姐姐夫对我都很好。”要是上一世十八岁的维恩估计还要加上一句他们很相爱,可是现在他却说不出来。
他还记得当时姐姐要把女儿嫁给一个鳏夫,换取嫁妆给生病的儿子买传说中的灵药。他听说了,怕磨破皮鞋底,一路光脚从庄园跑回去,硬是把接亲的人统统关在门外,小侄女奈奈躲在他的身后,泪眼汪汪的。
“这本来是喜事,你为什么非要闹?”姐姐满脸通红,一是气的,二是觉得在邻居面前丢脸了,劈头盖脸就是打。
维恩被打得睁不开眼睛,还梗着脖子,口不择言:“你这是喜事吗?那个鳏夫都能当奈奈的爸爸了!你这是嫁女儿吗?你是卖女儿!卖女儿养儿子!”
他叫得又急又响,姐姐一下愣住了,手停在空中。维恩以为她被说动了,睁开眼,却看到姐姐眼神十分疑惑,嘴唇翕动,轻轻吐出了几个字:“可爸妈不就是这样吗?”
维恩突然浑身冰凉。姐姐脸上的泼辣与精明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她满脸迷茫好像回到了十四岁那个黑黑的小屋,她拥抱了弟弟,然后放下剪刀走了出去。
可她又似乎一辈子也没有从那里走出去过。
维恩一直觉得,虽然姐夫比姐姐大十一岁,但他们两个很相爱,所以也一直下意识地忽视了这段婚姻真正开始的原因。
是我?
不对。
是压迫。剥削。是劳动的异化,榨干一个活人身上所有的价值。
“钱我来想办法。”维恩颤抖着,“你让他们都回去!奈奈不嫁!”维恩的目光落到背对着他们坐在餐桌旁捂着脸的姐夫身上,对方断了一条手臂的背影也在颤抖。他们都知道维恩在硬撑,他已经为了这个家借了一圈钱了,再也借不到了。
”让他们回去!!”维恩很生气却不知道对谁生气,只好抄起一旁的铁棍猛砸墙壁。屋外一下安静了,人群一哄而散。
维恩好像脱力了一样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吓哭了的奈奈。姐姐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干涸的眼睛里才落下了一小滴泪水,甚至都没流到下巴就□□燥的皮肤吸收了。
或许那一刻,她也希望自己十四岁的时候有一个这样的舅舅吧。
“把姐姐接过来的事你想好了吗,要不要写信回去问问?”
安塞尔顿了一下,看向维恩,似乎有些拿不准他家里有没有人识字。“我给你放一天假,你回去一趟也行。”维恩连忙点头,擦擦眼角的泪水,嘶哑着开口:“姐夫识点字,我给他写。”
安塞尔以为他受委屈了,眉头微微皱起:“你姐夫是什么样的人?”
维恩听出他误会了,赶紧解释:“他很好,力气大,人也老实,比我大十七岁,现在在一个机械厂当工人。”维恩说得很真诚,安塞尔才缓缓点头。
“我最近可能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忙,你先写着,商量好了我和你一起去姐姐家一趟。”
安塞尔跟着喊姐姐,让维恩有些不自在,就好像自己用沾满泥巴的手摸了一下洁白的桌布一样,他讪讪道:“您一个显赫的贵族怎么能跟着我喊姐姐……”
“嗯。”安塞尔不冷不淡地从鼻腔里发出声音,他梳起头发的那一侧正好对着维恩,维恩能清晰地看到他光洁的脸庞,笔直的下颌和小巧的耳朵,自然也注意到他不爽地微微咬了一下后槽牙。
”我哪里让你不满了吗?”安塞尔咬下一口脆脆的青芒条,垂着眼睛,声音低沉,但还算温和。
维恩呆呆地摇头,安塞尔拍拍他的脸,笑着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一张地图:“你不是一直说想在生意上帮我吗?现在正好有个问题我拿不定主意。”
维恩立马坐端正:“是有新的货源了吗?香水还是布料?”
安塞尔将地图递给他,维恩接过来一看,上面用红墨水加重了三条航线,两个西印,一个美洲。
“这么重要的东西问我吗?”维恩不太懂地图,但是几个终点维恩可太熟悉了,这张图上一世安塞尔挂在书房里快一个月,最后才拿了主意。
“只是问一问,还没有定。”安塞尔很理智。
维恩认真地看着。如果说刚刚维恩说出香水和布料时,安塞尔只是有些惊讶的话,现在眼里全是赞赏与欣慰。
“我想知道少爷现在是怎么想的。”维恩放下地图,仰头看着安塞尔。 安塞尔沉吟了一会,将下午茶全部推开,侧身坐在茶几上,用手指点了点西印中间那条路:“这条怎么样?物美价廉。香料园和威廉的驻守地很接近,等他回去了还可以帮我照看一下生意。而且这个航道是老航道了,安全可靠不说,运输费用也不算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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