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青年帮她补好漏水的天花板休息的间隙,她终于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维维,你和阿金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吗?”
维恩擦汗的手一滞,脸色一下苍白起来,所幸斯莱芙的眼睛看不见,自顾自地浅笑着猜测着:“我想,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你才会在阿金去世后这么照顾我这个只会拖累别人的盲女……”
维恩没有说话,弯腰又捡起木板,好像很忙碌似的比划起来。斯莱芙手上的毛巾团来团去,终于有些害羞地伸手想要为他擦汗:“阿金的性格不好,你和他做朋友一定少不了要包容他,多谢你……”
“不。”维恩低低开口,避开了毛巾。
“我不想骗您,但是抱歉,我和金不是朋友。”
斯莱芙有些惊讶地愣在原地。维恩低头看着木料,沉默了一下,又结结巴巴地开口:“我需要开始打扫了,可能会有很多木屑和灰尘,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斯莱芙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慌乱与心虚,一种冷冰冰的残酷的猜疑在伤痕累累才刚止住血的心中缓缓升起。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友谊,是什么能让这个条件不错的青年在过去的一年中月复一月地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那天斯莱芙在维恩走后,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直到深夜。她不需要烛火,因而漆黑中的沉思更加令人畏惧。
又是一个月过去,维恩准时地出现斯莱芙门外,但这次门紧紧闭着,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心不下斯莱芙老旧的炉子能不能应对接下来寒冷的冬日,于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斯莱芙被敲门声惊醒,跌跌撞撞地向门口奔去。
打开门,熟悉的低沉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早上好,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
斯莱芙突然鼻子一酸,有些想哭,连忙背过身去,让维恩走进屋子。
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维恩只能赶紧动手组装炉子,边装边细致地和斯莱芙讲解使用时候的注意事项。
“其实,我问了阿金的朋友,已经知道你和阿金不是朋友了,甚至他还总是找你的麻烦。”斯莱芙突然说道,只剩眼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维恩,维恩觉得这双眼睛直望进他卑劣的灵魂。“所以维维,你代替阿金照顾我是因为你的愧疚感,对吗?”
维恩直起身子,瞳孔震颤,后退一步,那场在记忆中渐渐远去的大火好像又重新燃起,开始灼烧他的魂灵。
“对不起……”维恩张了张嘴巴,声音有些哽咽,终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音节,“我这就离开这里……对不起……”
他重复着,转身就要跑出去,却被斯莱芙扑过来拉住手,他怕斯莱芙摔倒,身形一下僵住,茫然无措地回头。
“不是你的错啊!”
维恩瞪大了眼睛,心猛地一颤。 斯莱芙拉着他的手,摸到了光滑的冰丝手套下略微不平的伤疤,哭了起来。
她都听说了,那天金因为失职而导致仓库失火,自己也被困在其中。是维恩冒着生命危险打开铁门,冲进火场,搬开着火的横木,将压在下面的金拖了出来。之后又不顾手上的严重烫伤,先送金去诊所,但是金还是因为不可逆的中毒而丧命。
她想这个善良温柔的青年之所以瞒着她,是因为内疚自己没有救下她的弟弟,而之后对她的照顾也是为了弥补。
可是,明明不是他的错啊!
她哭着道谢着,慢慢脱下维恩的手套,维恩的手紧绷着,好像久远的伤口在她朦胧含泪的目光下重又疼痛起来。
那只手,推着烧红的铁门栓封住了最后的生路,门后是谁怨毒的咒骂与绝望的呼救?
那只手,伪善地抬起燃烧的横梁坠落的砖块,火光浓烟之下是谁的嘴唇紫红指甲肿胀?
那只手,上面缠着的打湿的布条被火焰烧干烧尽,灰烬之中重新长出的浅色的皮肉藏在黑色的手套下,躲避着白日的阳光照耀,又在无数深夜里默默攥紧。
现在,却被握在那双瘦骨嶙峋,粗糙干裂的手中,接受着无辜者的顶礼膜拜!
斯莱芙没有得到维恩的回应,颤颤地伸手摸向维恩的脸庞。她想象过无数次,他的脸会是多么的柔和温热,就像他的心与灵魂一样,可是入手却是一片湿润,滚烫的泪水似乎带着那天熊熊大火中灼热空气的温度。 “不怪你……”斯莱芙扑过去想要抱住他发抖的身躯,维恩却像承受不住似的跪在她的面前泣不成声。
维恩近乎是逃跑一般离开了斯莱芙的家,失魂落魄地在一个拐角被一辆自行车撞倒在地。
他的手套落在斯莱芙的家里,裸露的手掌擦在地上,新长的皮肤娇嫩一下出了血。他愣愣地看着,脑海中是窒息的人嘴角的血迹,是梅林发丝中滴落的血液,是如血般燃烧的天空与如血般红毯蔓延到深蓝色的卧房内,在那张暗红色的如山峰高的大床上坐着他洁白无暇的恋人冷冷地俯视着他……
“我没有错!!!”
维恩突然大吼起来起来,本来想扶起他的骑车的路人被吓得倒退一步,看着眼前俊美的青年发了癔症一般捡起地上的石块砸向自己的手掌。
一下又一下,好像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直砸得血肉模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若是将旁人放在我当时的位置上,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为什么他明明做了自己觉得最正确的事,内心却始终被负罪感折磨,痛不欲生!
“不要把我的灵魂和罪人一同除掉;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疼痛之中,维恩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句祷告的话,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神情重又恢复冷静,垂着滴血的手向着最近的教堂走去。
教堂中人们渐渐散去,神父合上经文,走到苦像前跪拜的青年面前。 神父注意这个青年好久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堂,手上还带着伤,一下跪在祷告垫上,虔诚地五体投地,然后就再没有改变过姿势。
神父走上前询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青年睁开红肿的眼睛,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嘶哑不堪:“我忏悔。”
“忏悔什么?”
维恩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十字架上耶稣的苦像,教堂的花窗投下五彩的光,他含着泪,眼里的迷茫与无措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至死方休的固执与疯狂。
“忏悔过去的罪和将行的罪……”
那天也是他第一次仿造安塞尔的笔迹去欺骗坎森公爵。
时间线重新回到现在,斯莱芙像往常那样站在门口等着维恩,却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她有些疑惑地向着声音转过身。
“这是奥利,以前也在庄园工作。”维恩笑着回答,路上碰到奥利,对方听说他要去拜访金的姐姐,非要跟着过来。
这时恰巧邻居找她有问题想问,于是奥利和维恩就先走进屋子。
奥利打量了一下整洁的屋内,看向维恩,总是眯着的眼睛难得正经地睁着:“维维,你老实和我说,你做这些是心里还过不去那个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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