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他提前约定时间半小时赶到办公室时,看见门打开着,客人已经在等他了。
安塞尔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敲了敲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郑重地走进去,等他看清了来访的客人的长相时,他一下愣在原地。
站在窗口欣赏着景色的红裙贵族夫人缓缓转身,乌黑的发髻上别着的艳俗的红绸花反而将她俏丽甜美的脸庞衬得更加端庄大方,一双漆黑的眸子总是定定地看着人,似乎能望到人心深处。
“黛儿?”安塞尔没想到说要合作的人竟然是她。
自从黛儿嫁到卡斯迈家后,两人就很少见面。不过在婚姻感情问题上,安塞尔一直是她坚实的后盾。
卡斯迈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坏人,但也是有傲气有传承的贵族,黛儿以侍女的出身嫁进去,就算不受到非难,恐怕一时也难以被彻底接纳。
安塞尔知道她的不容易,所以只要她说一句想回来,不管威廉同不同意,安塞尔也一定二话不说亲自去接。正是他这种坚定不移,令人安心的态度以及艾姆霍兹夫人一万英镑的嫁妆,给了黛儿在新的家庭中表达意愿的底气。
世人都道卡斯迈夫人运气好,嫁人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爵小姐,嫁人后更是被宠上天,庄园的一应事务都由丈夫处理得好好的,她只需要喝喝下午茶,跳跳舞聊聊天,什么都不用操心,四十几岁容貌还像少女一般明艳天真。
现在威廉与他的父亲都在西印,之前能帮卡斯迈夫人处理点家务事的安娜小姐也嫁到别处,卡斯迈夫人放心地将所有权力交给救过自己的儿媳,连来往信件和资金流动也不过问。
整个卡斯迈实际上已经由黛儿掌控,她一跃成为卡斯迈庄园真正的女主人。
“看见我很惊讶吗?”黛儿施施然行了个礼,走过来像妹妹一般亲昵地挽住安塞尔的手。
“是,很惊讶。”安塞尔坦然地点点头,笑了起来,“卡斯迈家族从不从事商业。”
其实当资金链出现问题时,以他们的交情,他本可以第一时间找威廉帮忙,但是他没有。
正如他所说,他不确定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是不是有意义的,怎么敢拉着自己的好兄弟一起下水呢?更何况,托雷上台,西印动乱,卡斯迈自己也在风口浪尖上,他又怎么能再去添乱?
“现在不一样了。”黛儿的声音很沉稳,黑亮的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土地和农民确实很重要,但是机器的出现,压缩了人工的生存空间。如果我还带着卡斯迈循着以前的脚步,靠着地租与农业生活,很快就会被时代甩在身后。”
如果说这个时空只有几个人相信维恩关于未来的“胡言乱语”,黛儿一定是其中之一。不知从何时开始,维恩的每一句话她都默默记在心中。
“从前贵族是越旧越好,”黛儿俏皮地眨眨眼睛,“但现在可不一样了,我们得改变,我们是‘老牌’贵族,但同时也是最‘新牌’的那一拨。”
“新牌贵族……”安塞尔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黛儿也笑起来,拉着安塞尔走到桌前,上面摆满了资料与拟好的合同。
她回过头,满脸诚恳:“我还在学习,有些看不懂,您就从这个开始教我吧。”
签好合同,已经临近中午。
安塞尔看着黛儿签下最后一个字母,忍不住起身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你。” “没有什么好谢的。”黛儿摇摇头,“听说你还有一场会面,我就先不打扰了。”
“我送你。”安塞尔快步走到门口,笑着先打开了门。
门外等待已久的人听见声响赶紧起身,正好和他们撞了照面。
“好久不见。”胖胖的贵族摘下宝石蓝的缎带礼帽,笑眯眯地打招呼,身后跟着一个高挑冷艳的女子,深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没想到另一个客户竟然是法瓦尔,安塞尔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曾经的好友。
“为什么愁眉苦脸的?”法瓦尔还像之前那样熟络,笑着开口,只是他的笑容中也藏了几分无奈:“我可是给你带了一大笔钱救急啊,不更热情些可太伤我心了。”
法瓦尔说着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自己的朋友,但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叹了口气,无所谓地摇摇头,上前略带些强硬地抱住安塞尔,凑到耳边轻轻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个态度,但是威廉家的事不是我做的。”
“是吗?”安塞尔垂下眼睛,也压低声音:“不过现在,你和托雷说的话我都只相信一半。”
“哪一半?”
安塞尔推开法瓦尔,明亮的眼眸盯着他,苦笑道:“不是你做的,但没说和你没关系。”
法瓦尔愣了愣,嘴唇开合几次都没有说出解释的话来,最后只好落寞地移开视线:“你变聪明了……不,你本来就很聪明,只是变得不会轻信别人了……” “好了,怪我多嘴,我们不聊这个了。我是带着诚意来谈生意的。”法瓦尔摆摆手,终止了上面的话题。
他看了看面色冰冷的黛儿,转身走进办公室:“你先送威廉夫人走吧,我在办公室等你忙完详谈……”
高挑女子跟在法瓦尔身后,安塞尔微微皱眉,法瓦尔和他说的话似乎并不是单纯地解释,而是在暗示什么。他直觉地看向“伊莎”,总觉得法瓦尔的这位妻子的气质和之前变化好大。
黛儿本来低着头准备离开,突然一种被视线锁定的感觉让她猛地抬头。
之前见过一面的罗切斯特夫人此时正用好像毒蛇看待猎物的奇异眼神注视着自己,那目光令黛儿感到一阵冷风吹过。
她毫不示弱地盯回去,深蓝与漆黑的眸子对视间,前者玩味冷笑,后者凝神阴沉,然而,某种独属于两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的共识悄然达成。
“为什么选在这里?”维恩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嘈杂环境,不悦地皱起眉头。
这是坎森公爵的公馆,前世对他来说是地狱般的存在,只是走近了,都能想起诸多不好的回忆。
“这里隐蔽又杂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坎森公爵倒是如鱼得水,神情惬意:“你和你表哥现在可是出名了,我可不敢和你靠得太近。看你脸色这么苍白,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吧?”
坎森公爵的语气听上去好像真的在关心一样,但维恩能听出他藏在其中的洋洋得意与幸灾乐祸:“听说连酒庄都卖了,啧啧啧,他什么时候卖庄园,你可得第一个告诉我,我可看重那地盘好久了。”
“只是暂时的。”维恩脸色沉下去,把玩着桌上的摆件。这个老家伙果然一直觊觎着艾姆霍兹庄园,这点和前世一摸一样。昨夜喝的酒还在胃里翻腾,让他有些恶心。
只是这次形式应该扭转,维恩也看中他的公爵府好久了。
“是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坎森公爵以为维恩在回他那句“最近日子不好过”,笑眯眯地宽慰道:“等我们这波赚了大钱,你就可以自立门户了,或者直接做我女婿,贝拉维拉可一直想着你。”
坎森公爵热情地给维恩倒了一杯酒,维恩注意他的手臂上有一处包扎的伤口,扬了扬眉:“公爵,别光说我的事,你家里还好吗?”
坎森公爵的笑容凝滞一瞬,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口:“还行吧,有点烦心事罢了,被敲了一大笔钱。”
维恩端起酒杯,借着喝酒掩下嘴角的笑意,看来哈特格林的那个老伯爵丈夫也不算太窝囊,看懂了他的暗示,捉奸的同时还从坎森公爵这个守财奴身上撕下一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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