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用的。”维恩笃定道,他亲眼见证了在欧洲肆虐的瘟疫消亡的那一天,徘徊在泰晤士河上的死神空手而归,从此人们不再落入疫病的恐慌之中。
安塞尔好像真的醉了,才刚向前一步,就腿一软,被维恩手疾眼快紧紧勒在怀里。
维恩怕他这样子不舒服,抱着他放到旁边的沙发上,刚想起身,才发现风衣腰带被安塞尔压在身下。
维恩想要抽出来,却总是被软成一滩的恋人一脸无辜地挡住。维恩叹了口气,放弃和喝醉的人好好商量的打算,决定再把人抱起来,可这回,安塞尔说什么也不愿意乖乖扒着他的肩膀,像没有骨头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滑。
维恩也喝多了,浑身没力,此时困意来袭,干脆摆烂,反正沙发很宽敞,炉火很旺盛,他直接跟着上了沙发,像八爪鱼一样将安塞尔往里推了推,再整个人拉回怀里包起来。
安塞尔动了动,调整了位置躺得更舒服,维恩细心地把他的长发收拾好卷起来握在手里,以防无意中压到。
“如果你真的能预知未来的事就好了,如果你告诉我我做的事是对的,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迷茫无措……”
安塞尔专注地盯着维恩,但维恩感觉他的视线里自己应该模糊不清。安塞尔看了一会,突然苦笑了起来,近乎叹息。
维恩认真地与他对视,有些迟钝的脑子想着明天一觉醒来应该都断片了,现在就算说了什么,也没关系吧……
至少有那么一次,他想要坦诚地将所有事都告诉安塞尔,而不是继续隐瞒下去……哪怕他们醒来什么也不记得,或者说,这就是他希望的,什么都不记得,他坦白了,心安了,却不会造成任何后果。
虽然他知道这对安塞尔不公平。
维恩几乎没有做什么心理建设,他只是看着安塞尔温柔的琥珀色眼眸,所有的话就自然而然地倾诉出来了。
和之前遮遮掩掩的用梦做借口不同,这一次他以更惨烈真实的口吻讲述着前世的一切,因为思绪很乱,他磕磕绊绊,结结巴巴,总是不停地回头补充,说到伤心处,还哽咽吞音。
醉鬼的忏悔,哪怕是清醒的人也听不出个来龙去脉,安塞尔紧皱着眉头,理智努力地在如潮水般的醉意中挣扎,安静地倾听。
维恩讲了好久,摇晃温暖的炉火,低沉哽咽的男音,沉沉的呼吸与玻璃房外细微的落雪声交织在这个冷寂的冬夜。
维恩没有注意到,怀里昏昏欲睡的恋人朦胧的眼里有过一瞬的清明,继而又被懵懂茫然替代。
“My Mosheh……”
半梦半醒之间,维恩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更紧的怀抱拥住,耳边是呢喃如同梦呓的气音吞吐,温热的气息呼在他的颈间,整个人好像被羽毛包裹,顺着暖和的海流缓缓下沉……
其实,安塞尔有一个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私心。
那是在一个初春的雨后的上午,林荫大道上,他推着自行车,听着黑发的青年意气风发地讲述着雾都下水道改建的计划,声音清朗,笑容明媚。
阳光透过树叶的鏬隙洒下金色的斑点,点缀在青年黑色蓬松的卷发上,他每一次眨眼,长长的的睫毛都好像接住了一片碎阳,只是站在那里,全世界的光与风与所有美好的事物似乎都成了他的形容词。
这是安塞尔第一次看见维恩露出那么自信阳光的姿态,他甚至难得走了神,远古的人类第一次看见天上苍白刺目的闪电撕开天空,照亮漫漫长夜,大抵也是这样灵魂颤栗。只那一次惊艳一瞥,从此便再也没有放弃过对电的不懈追求,妄图将自然界的精灵留在身边。
有人用风筝线冒死引下闪电,而他则选择赌上自己的一切去触碰维恩口中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若是明珠蒙上灰尘,就让我为你擦去;若是忘记如何飞翔,请许我做你翅膀。
这项工程当真举世无双,伟大无比,你的名字旁便是我的名字,在报纸上,在石碑上,在建城史书上,在整个时间长河里。
我们以前所未有的紧密姿态——只相隔一个逗号的距离,光明正大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理直气壮地站在神的天梯前。
世人只道我们是并肩的伙伴,无人知晓你是我最隐秘的恋人。
百代之后,我们相爱的证据在史书中难寻蛛丝马迹。
我们的爱情却在交口传颂之中,万古长青。
第99章 维恩(九十九)
或许是因为压在心口的话终于倾吐出来, 维恩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连什么时候回到的卧室都不知道。
直到天光大亮,厚厚的暗红色窗帘缝隙中漏出一缕阳光, 照在维恩脸上, 他才悠悠地从宿醉中转醒, 迷迷糊糊中一伸手, 却摸了一个空。
他猛地坐起来, 茫然地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 昨夜的记忆好像消融的冰层, 慢慢充斥脑海,回想起的越多,他背后的冷汗越甚——
——我到底都说了些什么!维恩捂住脸, 侧着身又倒回柔软的大床上, 尴尬后悔地恨不得蜷缩起来,如果现在还能重生回昨天晚上, 他一定要抡那时候的自己一拳。
正在内室整理衣物的见习男仆听到他的动静, 连忙跑过来:“您有什么吩咐吗?”
维恩摇了摇还有些作痛的脑袋,拉起被子盖住因情绪激动而发红的脸庞, 慌乱地问道:“少爷去哪了?”
也不怪他失了主意, 安塞尔的酒量比他差多了,没道理醒得更早, 他习惯了每次醒来,安塞尔都睡在他旁边, 一伸手就能搂住的位置。可现在, 在他酒醉后一通胡言乱语下, 一个人从宽大的床上苏醒,这不由得让他怀疑安塞尔是不是压根就没醉, 把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厌弃他了。
少年端起一旁准备好的蜂蜜温水递过来:“少爷说您醒了就先喝杯水,吃点东西,再睡一会。他还给您留了一张字条。”
维恩接过字条,忐忑不安地打开,漂亮的斜体字有些歪扭,似乎是垫在被子上写的,上面说自己因为工作的问题,可能要晚一点回家,让维恩不用担心。
字条的末尾画着一块三角形的蛋糕,上面插着巧克力,旁边是胖胖的空心字母:“YOURS!”周围是许许多多的爱心与小花。
这是雾都很有名的私人蛋糕店,维恩上周路过的时候有些想吃,但因为每天做的蛋糕品种不一样,只能等到这一周。
维恩一下放下心来,安塞尔对他的态度似乎一点也没变。他端起蜂蜜水一饮而尽,然后吃了几片饼干,爬下床,带着剩下的饼干美滋滋地去投喂珍珠。
维恩坐在花坛边上,一手抚摸着珍珠柔顺的长毛,又看了几次安塞尔的字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安塞尔写下这几排字时的心情不错,似乎是工作上的困境有了什么转机。
确信没出什么岔子,维恩不再担心,安塞尔回来得晚,正好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他也可以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今天一早,安塞尔就收到总管理的通知说有两位投资人想要了解这项工程,并且安排了见面。
虽然只是了解,但也是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他大喜过望,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恋人,还是不忍心打扰,只是弯下腰轻轻在维恩额头落下一吻,耳侧滑落的长发拂过维恩的脸庞。
睡梦中的维恩似乎觉得有些痒,微微皱了一下眉,咕哝了一声,想要翻身。安塞尔弯起眼睛,心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故意又追着吻了一下,扒着肩膀等着看反应,这回维恩却舒展了眉头,脸上露出小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安塞尔轻手轻脚地写好字条,然后拿着更换的衣物走到内室梳洗,之后又吩咐了新来的仆人一遍,这才匆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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