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景色很好,每天早上工作之前, 白袖都会乘着朝阳出门, 去附近的草甸上采上一捧湿漉漉的鲜花,放在谢松原的床头。
今早谢松原就是闻着花香醒来的。
谢松原一边喝着汤,一边听白袖给他讲起这些天在他昏睡期间发生的事情。
时空结构的变化与振荡对普通人来说无疑是种难以克服的折磨,从谢松原制造出来的逃生通道中离开后没多久, 他们所有人就像那次从镜中出来一样,和谢松原一块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众人已经离开了地下岩浆库。也离开了那片盆地, 离开了荒芜的雪山无人区,回到了人群之中。
据村里人说, 他们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那里的。
——就在山脚下,前前后后分批次进山的足近五百号人像被考古挖掘出来的死尸,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村庄前的空地,就好像濒临崩塌前的时空力场将这些家伙全整齐划一地一口吐出来了一样。
早起出门的村民被吓了一跳。
还好这些家伙都是活的。虽然呼吸微弱,但各方面体征良好,身上干干净净,甚至看不见伤口。
“他们把你父亲那伙人抓起来了。”
白袖开口就是重点。
征询意见时,阿曼曾问过谢松原,是否知道他选择救更多人的结果是什么。
谢松原说他知道。
一旦这片区域内的时空被恢复到一多月前的出厂设置,到时候随之一同“死而复生”的,除了那些吴祺瑞手下的受害者外,还将有……吴祺瑞本人。
谢松原听到这里的第一反应是浪费感情。
在研究所外的旷野里待着的那会儿,谢松原真的以为那男人彻底的死了,因此想东想西了很久。
然而阿曼又紧随其后地告诉他,吴祺瑞回到了过去,但那只是时空力场中一个分支的剪影。一个片面的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造物神”,而现实里的他则依旧好好地活着。
这实在有点诡异。
尽管心中有着隐隐不快,但在做选择时,谢松原依旧没有丝毫犹豫——他不可能因为某几个混蛋的存在就拒绝拯救更多的人。
阿曼用玩笑的语气问他,是否需要它在众人出了时空力场后悄悄把吴祺瑞解决掉,也被谢松原否定了。
“你不觉得,这有些太便宜他了吗?”阿曼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试探着问他。
“没错,这里的景象都被复原了,可在其他地方,他邪恶的意图对其他人造成的伤害余波依旧绵延不绝,他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一开始是有点。”谢松原想了一下,说,“不过,难道死亡就是最严重的惩罚吗?”
“什么意思?”
“一个人死了,他犯下的罪孽不会因此与之抵消,死刑只不过是想象匮乏的人类自以为的对待同类最残忍的惩罚方式。对一些贪生怕死的人来说,死的确是最可怕的。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死亡却是一种轻松的逃避方式,活着赎罪才是折磨。
“吴祺瑞就是那种把对权力的欲望放在生命等级之上的家伙。让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成为他想象中的上帝,恐怕比杀了他还更难受。如果他就这样没感受到任何梦想破灭的绝望、没意识到丝毫自身的愚蠢就死去了,该多么可惜啊。”
谢松原边笑着边摇头。
于是在去找庄游时,他拜托了对方第三件事——
让他带人在村庄外面守着,第一时间就把被力场吐出来的吴祺瑞与鲁纳斯等人控制住,防止他们脱逃。
现在,谢松原已经知道,时空力场中的循环不会自动清洗掉人脑记忆。
醒来后的吴祺瑞会是什么反应呢?谢松原想。
他会记得自己曾经真实地回到七年前,真实地曾经成为他梦寐以求地那个物种,真实地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吗?
还是他的记忆便在进入奇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会崩溃吗?抑或干脆精神失常,又甚至有那么一点悔恨?
在谢松原看来,奥丁付出右眼以换取智慧的故事意义在于欲要得到,必先失去。世上从来没有白来的午餐。
在一个人达成目的之前,他就该做好为之失去一切的准备。谢松原正是抱着失去生命、与所爱之人天人永隔的觉悟,才在最终关头拥有了打败对方的力量。
而吴祺瑞显然没准备好去承受这些代价。
他狠心地抛下了一切除了自己以外“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却没想到世界也因此抛弃了他。
“所以这样也好,让那些更专业的家伙来决定他的罪名吧。”谢松原对阿曼道。
对他来说,吴祺瑞早在那个夜晚便已死去,各种意义上。
那个人戏剧化的人生早已尘埃落定,他余下的生活注定会在痛苦与绝望中度过,谢松原不会再在意了。
“我不会去探监的。”他简洁明了地向白袖说。
结果不日之后,临时监狱中便传来了吴祺瑞自杀的新闻。
据说那男人用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生锈贴片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喷得天花板上、墙上、地面到处都是,死状相当惨烈。
谢松原在得知这件事的瞬间就猜到了对方这么做的意图。
MWI理论。
所有“我”已经死去的世界都是没有意义的。
吴祺瑞在赌,在这个宇宙中死亡后,他会马上睁眼去往下一个世界——下一个,他还没有落入下风的世界。
然而讽刺的是,男人没能死成。
“我们根据血液检测发现,那家伙往自己的体内注入了多种生物基因,其中有一种来自三斑黑豹蠕虫,这种海底生物就算头被人砍掉,不久之后都能再长出新的。”
说这话时,罗丘跟他们耸了耸肩,那意思是——你自己想吧。
充满希望的新世界没能如愿来到吴祺瑞身边。
他的贪婪、他对长生不老、刀枪不入、死而复生的渴望将他的□□和灵魂一并困在了这里。
曾经他是因为什么而将自己苦心打造成金刚不坏之身,如今就也因为相同的原因求死不能。
他将在痛苦与疾病的折磨中醒来。
或许他还会尝试自杀,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满怀期待地睁开双眼,每一遍又都还停在原地。
这何尝不是一种循环。
*
谢松原开始下床活动后,白袖又给他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谢教授走了,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随着白袖的双手递过来的,是一本让人感到眼熟的书。包着浅绿色的封皮,书边弯卷泛黄,看上去已有些年头。
谢松原接过来一看,发现正是当年的那本诗集。诗集里面放着一封手写信,刚好插进某页曾被谢松原撕下来的夹缝中间。
上面写着“谢松原亲启”。
谢松原把信封拿起来,看了又看:“他有没有说他去了哪里?”
“他说你看了信就知道。”
谢松原没有立刻打开它,而是又将信塞回诗集,原样合拢。
“我还是改天再看吧。”他听见自己说。
一个星期后,他终于想起要拆这封信。
谢松原提前做好了准备,拿上那本浅绿色的书籍出门,途中叫上了无所事事的小桃和小蜘蛛们。
外面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难得地出了太阳,所有暴露在天空下的景物与人都被镀上了一层强曝光的金箔。
白袖早上就出门执行任务去了,可能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回来。
屋外,小八爪在不远处接近百米外的草甸与流石滩上来回地跳跃打滚,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小狗。
谢松原远远地冲它招手,小八爪欢快地跑了过来,谢松原带着一大堆巴掌大的黑色毛球和陆地鲨跳到它的背上,示意它:“走,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玩。”
雪山脚下,灰褐色的流石滩上零星从石缝中钻出色彩极尽鲜妍饱和的野花:
金黄的垂头菊,像是一团棉花般绽开的矮火绒草,蓝紫交加、美不胜收的暗绿紫堇,还有随处可见生机勃勃,大朵大朵的绿绒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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