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殊情况下, 不同分支宇宙之间也会出现微妙的时空交涉,就比如你, 和另一个平行时空中的谢松原。那个世界中的科技发展要比你们领先至少两百年, 但又还没到足以对抗盖亚的水平。他虽然因为手术失败而死亡,但我们的探员却从那个宇宙带来了将在这个世界中扮演关键角色的你。
“探员通常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职位。他们执行短期‘出差’任务,负责规划和搭建平行世界之间的阶梯,尽最大可能进行资源利用互换, 也会经常从那些注定废弃和毁灭的宇宙里挑选合适的人才加入时空干涉机构。毕竟我们有太多宇宙需要干涉,光是本世界的人手完全不够。”
“你只是所有计划中的一环,一个蓝图上微不足道的‘点’。甚至就在这个分支世界上, 又延伸出了数不尽的更多次级分支宇宙。你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但是在其他的世界里, 你只是一个过客。没有你,还会有别人;除了你之外,同时还有别人。”
“如果这是一幅二维图像,放眼高维空间中所有宇宙,你会看见无数个这样的‘点’堆积在一起,像火苗一样沿着引线或稀疏或密集地点燃整片地图,连接出一个又一个星球。”
“这才是最原始的、真正隐藏在所有宇宙秘密背后的‘火种计划’。”
“赫菲斯托斯才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火与工匠之神,可你猜当人们提到这个名号时,他们下意识想到的会是谁呢?”
白袖说着,不等谢松原回答,自己便流畅地接道:“凡盗天火者,无一不火神。”
“每一个人都是盗窃天火的普罗米修斯。每一个人都毫不特别,又不可或缺。这个只有人类才想得出来的计划,已经运行了上百万年。”
谢松原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震慑住了心灵。
以至于他好一会儿才从脑海中众多纷乱的线条里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所以,这都是你们计划好的。你们挑选了一个盖亚不会侵占的分支宇宙,你们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回到过去,也一定会战胜吴祺瑞?”
“没有你想的那么准确。”白袖摇头。
“我们的机器本质依靠的是一种历史分析预测机制,我只知道在一个可能的宇宙里,你会战胜吴祺瑞,但在其他宇宙中,你同样有可能惨败、死亡。”
“分支宇宙不是一眼望得到头的平直大道,它们是一大片交错叠加在一起的繁复车辙。
“这个地球上的每一秒都有数以亿计的事件推动数不清的分支宇宙产生,我们只能相对准确地定位‘节点’,但节点与节点间的分叉路却数也数不清,并随时有可能再节外生枝出更次一级的分岔。
“我们的任务是履行历史,却并不确定自己回到过去的举动会不会阴差阳错地改变历史。在事情真正发展到那个节点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踏上的这条车辙究竟通向什么结局。”
“但现在,我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了。”
说到这里,白袖扭头看向阿曼,对方正单手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你的父亲已经落败,而它——这个一开始被投放到地球上的盖亚,也选择现身和我们见面。这说明它同意了我们提出的协议,否则它就不会把你传送过来。”
“协议?”
阿曼轻飘飘从鼻间“哼”了一声,终于幽幽开口:“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和你们说话?难道你觉得我只是吃了一个人,就从此拥有了人的感情和思想,把你们当做同类,心生恻隐?如果是这样的话,盖亚怎么会泛滥到令人头疼的程度?”
“事实是,这个小孩也是他的同类。”
阿曼低头看了看自己孱弱的身体。
“他们往他身上安装了能在我体内生效的病毒芯片。这种芯片一进入我体内,就会像病毒一样生效,刺激我的大脑再度发育,把这个人类小孩的记忆全部灌输到我脑海里,当然,还有时空干涉机构的存在、人类到盖亚的演化、文明的进展与覆灭……所有你知道的信息,我也都获得了,甚至比你还多。”
“我头疼了整整三天三夜。”说到这儿,阿曼冷漠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略显怔忪地,忽然像个小孩一样不安地扭动起来。
“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吗?那种……刺痛。”
他抬起头来 ,看向谢松原和白袖,眼神里既有凶狠不甘,也有悲伤落寞,这一瞬间流露出的情绪几乎和人类别无二致。
我当然知道,谢松原心想。
那种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归属于什么群体的惘然无措,他不久前也才体验过。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恶毒而行之有效、最简单却也最不可思议的方法吗?
在一个怪物与野兽的体内植入智慧的种子,用人的思想来绑架它,让它突然有了道德和意识,情感和廉耻……
就像一只昨天才杀了同类的黑猩猩一夜之间进化成人。
陡然生出心智的怪物头一次体会到了孤独与迷茫交织的错乱,那错乱仿佛特洛伊木马般扎根在它心间。
“但这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白袖道。
“如果你自始至终都是盖亚,那么你将只是一个被用完就丢的工具。你毕生的使命就是为了你的同类耗尽生命,开拓新的领地,保证种族基因延续,自己却什么都得不到。”
“我了解过盖亚的习性和生活方式。动物对于其所属群体的利他性集体意识只不过是出于进化和适应策略代代遗传下来的特殊神经与内分泌机制。
“盖亚对于波和化学信号的敏感能让它们感觉出周围同类的密度,这相当于一个指令,当它意识到整个星球范围内只有自己,在体内燃料到达开启虫洞的标准用量后,它就会开启自毁机制。
“疯狂分泌的激素和神经递质会让盖亚表现出强烈的攻击行为,感觉不到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它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恐怕未必。”
“现在,你有了自己的选择权。”白袖示意性地指了指太阳穴。
“你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之前的条件都还作数,只要你愿意与我们和解、合作,在事情完成之后,我们的人可以为你提供生存场所——
“一个完整的,只有你和你同类生活的星球。那里都是一些和你一样觉醒了智慧的盖亚。你在那里不会孤单。”
谢松原觉得自己分明看到阿曼的眼睛亮了亮。
这怪物从前没有脸,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绪都会表达在面部肌肉走向上。
但他还是慢吞吞的,带着具有野性的动物对人类天然的不信任,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重复白袖刚才的话:
“为保基因延续,为了同伴耗尽生命,一旦失败就什么都得不到;开启自毁机制,疯狂分泌激素和神经递质,感觉不到对死亡的恐惧——这不是在描述你们吗?人类和盖亚究竟有什么区别?”
“如果说盖亚的自杀行为是被遗传信息支配的无意识愚蠢举动,那么人类呢?
“你们自诩拥有广博的智慧,却亲手制造出毁灭你们自己的怪物,然后把拯救同类的烂摊子交到别人手里。你们标榜自己仁慈博爱,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阻止能让所有人类灭绝的灾难,竟然不惜牺牲少部分个体,让它们投身怪物的腹中舍身饲虎。”
“你们不觉得自己可怕吗?难道你不认为,有意识的残忍比不假思索的恶毒更加令人发指?”
阿曼目光慑人,灼灼的眼神似乎能狗穿透一切虚伪的假面。
谢松原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这个无比强大的晚熟生物,居然在审视、观察和评价他们。
并以一个怪物的身份对人类发起质问。
盖亚虽在千亿年的迁徙过程中放弃了思考,但人类遗留给它的逻辑与智慧能力依旧在废弃的基因段中留存。
一旦被再度激活,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一个比人类还要聪明得多的智慧生命……甚至比人类更有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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