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原地的张县令愣了好一会儿,才指挥手下善后起来。
白烬行走时难免牵扯到伤口,不禁倒吸了几口凉气,他不知道肩上的伤口到底如何,半边胳膊都没有知觉地动不了了,不断的疼痛四处蔓延,刀子似地寒风刮在伤口上,仿佛要将他的肉生生剜下来一样。
白烬脑子里只想道:“好疼……”
“白烬啊……”白烬的思绪忽地被打断了。
刚才被白烬救的老人正从门里出来,白烬朝他看去,只见那老人手里点着根蜡烛,用那风烛残年的手轻轻护着,蜡烛被风吹得晃动了几下,却没熄灭。
老人把那根蜡烛插在屋前,眼底的浑浊好似清明了起来,他对着白烬道:“我也快要……去见秦老将军了。”
白烬眼里忽地有些湿润了,烛火长明,乃是淮北送人魂归故里的旧俗。
心里翻涌起各种情绪,白烬却只朝那老人轻点了下头,道了句:“多谢。”
直到看着老人进屋,白烬才转过头来,却发现祁阳县的街道上,慢慢燃起了一支又一支的蜡烛,顺着街道一路燃了过去,那微弱的光芒在暗夜里摇晃,竟仿佛有着万家灯火的影子,又好像那群星浩渺里的一条星河,堪堪驱散了那街道上的黑暗。
秦老将军过世的消息传得极快,不过一个晚上,祁阳县上多半都得知了。
从前盛世之下,小地方出了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乃是人人传道的好事,后来乱世之中,秦裴带着未能阵前杀敌的愤懑孤身挑了赤云山的山匪,也是保了一方平安,众人为秦将军不平,哪怕二十年过去,老将军的往事依然在茶余饭后被人提及。
秦老将军过世,该是令人唏嘘不已的。
如今山匪入城,白小将军提着秦裴那杆长枪策马而来,仿佛成了当年的秦将军,冥冥之中竟有些了传承不绝的意味,像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却总有人守着百姓与安宁。
白烬是一步步走到了长街的尽头,盏盏烛火像是轻轻敲打在他心头的落花,好似要将他心头最柔软部分给剥离出来,露出那难能可贵的赤诚之心。
一点冰凉滴在脸上,白烬仰头一看,淮北刮了半月的寒风,这才下起了雪来。
雪花飘零,仿佛要盖住世间的污秽,铺上层干净的雪色。
“白烬……”
听到声音白烬的心弦忽地跳动了下,他那有些模糊的眼前晃动着个人影,那人心焦地朝他跑了过来。
“白烬!”孟凛被白烬那半身的血红给吓到了,脑海里才想起吴常说白烬受伤这回事,赶紧朝他跑了过去。
孟凛扶住他的时候,白烬即刻脱了力似的,那根支撑他的长枪坠地,他仿佛扑到了孟凛的身上。
孟凛是在抱着他,白烬全身冰冷,鼻息却热得像一团火,蹭得孟凛脖颈发痒,耳畔全是白烬的呼吸声。
白烬喃喃念道:“孟凛……”
白烬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
第7章 初识
白烬失去意识的时候,闻到了孟凛身上清苦的药香。
那挥之不去的味道仿佛把白烬包裹着,竟让他有着莫名的安心,说起来汤药的味道并不好闻,可孟凛身上那味道淡淡的,还掺杂着丝浅淡的桂花甜味,让他想起记忆里有个青衫少年坐在桂花树下,安静地翻着书卷,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谦谦佳公子——即使孟凛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都不是那般安静的模样。
白烬近来时常会梦到往事,他沉沉地嗅着药味,记起了第一次闻到这味道的场景。
那年白烬才十二岁,小少年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师从前朝的大将军,众人夸赞,即便是稳重的白烬也曾有过心气高的时候。
秦裴年过不惑的时候被贬了官,那时四处动荡不安,大将军打不了南方的叛军,回乡之时便孤身挑了赤云山的山匪。
小白烬听着师父的故事长大,有样学样地练了一身武艺,竟也学师父一样孤身去了赤云山。
好在赤云山新来的山匪还没什么势力,竟真败给了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只是白烬也因此受了一身的伤。
那时正是秋日里,入秋以来下了好几场大雨,树梢上渐渐现了些秋色,合着淅沥的雨把枝头落得稀稀疏疏,颇有几分清秋的衰败之感。
这天难得雨停了,白烬回到祁阳已是晚上,他手里的剑白天与人打架的时候断了一截,身上还受了伤,只能倚着墙往家里走。
夜里他身上的血迹不大明显,伤痕却到处都是,白烬咬着下唇,似乎强忍着疼痛,撑着一口气踉踉跄跄地走到家门口,白烬无力地推开了门,那院子里好像是种了桂花,秋日里开了,香味一股脑儿地扑面而来。
白烬开门时便没了力气,眼前倏地一黑,他不知是扑到了谁身上,只从那人身上闻见一丝淡淡的药味,与那浓郁的桂花香混在一起,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白烬晕了过去。
……
“爹……”
“师父……”
……
白烬喃喃地喊着,他醒来时先是手指动了动,睁眼时一片柔光涌进了眼里。
白烬似乎还有些迷糊,他像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周围静悄悄的,那浅淡的药味与桂花香还挥之不去地萦绕在空气里。
“小公子醒了?”一声清泉似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白烬闻声额角一跳,意识一下子清明起来,他看到面前正有个人影,向来警惕的白烬白日里还与人打过架,手边正巧摸到他的剑,这时下意识就拿起剑朝面前的人扬了起来。
可剑断过,这会儿只剩了半截,还没够到那人的脖颈处。
面前的人笑了笑,“小公子未醒之时口中念叨至亲,刚才我还心中不忍占了小公子的便宜,这会儿倒被人用剑指着了。”
白烬这才仔细看清了面前这人的样貌,也不过是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是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的模样,生得倒是清秀,但脸上有些苍白得过分了,不过他生了一双桃花眼,饱含笑意之时,让人见了如沐春风,脸上的苍白便算不上显眼了。
白烬顾不上看人生得如何好看,眼里都是警惕,“你是何人?我……”
白烬忽地上了火气,竟一口气没喘上来,身上的伤这会儿明白地开始疼了,白烬强忍着道:“我为何在这里?”
孟凛伸手把对着自己的剑用指腹移了移,耐着性子道:“小公子自己闯进了我家院子,这会儿怎么还来问我?”
他装模作样地伤心了似的,“我见着你受伤心中不忍,这才自作主张地给你看了伤病,可惜呀,这番好心怕是要无人领会。”
白烬轻咳了一声,这才看见缠在他身上的纱布,摆在旁边的瓶瓶罐罐,以及有人给他换了的稍大些的衣服。
白烬想明白了事情,这才把眼里的忌惮收起了些,剑却没放下,“是……是你给我治了伤?”
“不然?”
孟凛往前走了一步,那半截短剑正够到他的脖子,白烬下意识手里一缩。
“小公子果然不舍得伤我。”孟凛睁着笑眼说得毫不心虚:“何况你见我生得如此良善一副面貌,怎么会有什么坏心思,来……”
孟凛从旁把药端了过来,“你伤得不轻,还是先把药喝了。”
“……”白烬一时说不清面前这人是自恃还是轻佻,若非真是被他治了伤,他一向不愿同这样的人来往的,但白烬还是把手里的剑放下了,他别扭地道:“不用……”
“良药苦口。”而孟凛似乎觉得白烬怕苦,毕竟小孩儿都不喜欢喝药,他用勺子搅和了几下汤药,哄小孩似地道:“把药喝了,我这里还有桂花糖糕。”
孟凛丝毫不见外地舀了勺汤药送到白烬嘴边,白烬有些抗拒地后仰了下,却抬头看见孟凛那眼神里竟有些期待与真诚,心里就一时分辨不出面前这人是好是坏,近乎不知所措地愣了下。
“如果他想害我……”白烬心里暗暗想道:“一开始就不会给我治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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