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凛的半边身子露在日头下面,他眉眼和顺:“是。”
午前学生还未休学,国子监里面很是安静,两人走在路上像是话着日常。
杨清誉竟然对孟凛出奇的好,孟凛来南朝这些日子,从未觉得有谁值得他有所留恋,可这些日子这老先生竟是真的把他当了学生一般,哪怕孟凛知道他其后的深意,却也身在其中察觉到了他的不同之处。
这老先生熟读圣贤,的确是有几分文人风骨在的。
长廊处还有微风吹来,杨清誉阔袖微摆,他侧首问道:“这些日子倒是忘了问你,你从前就学是在何方?”
孟凛一副温雅模样,跟着一道缓步走着,“学生十二岁离家,从前其实是与孟家儿女一道于国子监就学,从前父亲,父亲跟前皆以成就而论,因而幼时勤奋刻苦,而离家之后,行走于王府之外,漂泊无依,不似从前那般能有先生将书送到眼前,却也有学识之外的东西学得,是有圣言‘知行合一’,故而往后如此宽慰己身,从此将所观所得糅合于书本,是以时刻自省自学,却也再无名师教导了。”
“后生可畏呐。”杨清誉感叹了一句,他在长廊处转过弯道,“王府的世子孟阳老夫见过几次,书读百遍却傲气满身,不似你早年离家却有十足的书生气在身。”
孟凛谦逊地微微低头,“世子出身高贵,本就是金尊玉贵,有些傲气也是自然,无非是未曾尝过苦楚,但这世间的苦楚也并非定要尝上一尝。”
“也是有理。”杨清誉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他那眼里随着年老变得浑浊,此刻却有些清明似的,“老夫在南朝做了二十来年的官了,在其位谋其政,当初南朝顶着乱臣贼子的名声立了朝廷,我等如今在北宋朝廷那都是贼人的身份,然而如今过去了二十年,北朝后有所继地有了将军,但南朝人才凋敝,皇室的那几人……”
杨清誉摇了摇头,“此处无人,因而老夫想问问你,你觉得南朝的朝廷,可还有挽救之机?”
孟凛的心思在“将军”二字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敛眉思考了片刻,这问题若用真心话来对答,孟凛对着杨清誉的目光实在难以启齿,因而只好道:“世间事或许有所系天命,却仍事在人为。”
杨清誉先皱了眉,却又笑了,他重复地说了句:“事在人为,事在人为……”
他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孟凛也顺着跟了上去。
国子监的庭院葱郁,参天的大树育了许些,风一吹就是树叶响动灌满庭院。
满院只望见孟凛和杨清誉在树下踱步,这对话停了片刻,两人好像在听叶子响动,但这树叶颤动的声音忽然明显地乱了下,那树梢上一声响过,一道白光好似日光折射,倏然晃了过去。
孟凛脑中好似闪过什么,他忽然思绪一滞,紧接着敏锐地一把将杨清誉推离了几步,“老师小心!”
下一刻就是一把冷刀从他两人中间砍过,毫厘间就是生死,一个身穿绿衣的持刀人隐在树叶后跳了下来。
杨首辅一向待人亲近,遭遇的刺杀屈指可数,他尚且没反应过来,那持刀人一击不着,立刻偏转刀来对着杨清誉挥了过去,孟凛心里的鼓已经敲了好几个来回,他赶忙将手里的伞尖往那人后背一戳,使尽了力气让那人又一刀砍偏了过去,他又三两步去扶了下后退跌倒的杨清誉,一胳膊护住了杨清誉的半边身子,“老师可有大碍?”
杨清誉这下反应过来了,可他为人光明磊落,正义凛然地指着那逼近的绿衣人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孟凛都看出那人的杀招了,这番话实在问得毫无意义,他想到今日出来不想暴露而身边没有带人,但这番危险之下,杨清誉一把年纪的老骨头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自己?还不如丢下杨清誉一个人跑了……
“意欲何为……”那持刀人冷笑了声:“杀你!”
随即一刀迎面砍来,孟凛推着杨清誉往后退去,危急时将那伞收成一把,从胸前上举过去拦了一击,可那伞骨碰着刀脆弱得好似泥做的,立即一刀化作了两半。
这场景孟凛没忘了求救,他高声地喊着“来人!”,可那话好似刺激了杀手,他两步上前一把捏住了孟凛胸前的衣服,并未伤他,只是推搡了两下就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孟凛推离了几步远,杨清誉这拖延的时间里方才转身走了没多少距离,那杀手快步上前,一刀就直往杨清誉的后背插了进去。
老先生这几步逃命的路也走得脊背挺直,他喉中只发出声闷闷的低音,立即瞪大了眼睛。
“老师——”孟凛高呼了声,他赶紧奔走上前,但那杀手似乎并不恋战,他松开刀柄并未拔起,直接任杨清誉沉沉一声倒在了地上。
孟凛脑子里一翁,看人死在面前的感觉又一次浮上了心头,但他对杨清誉还未真心到如何的地步,他扶起他时摸了下他喉间的脉搏,这一刀是奔着杀他去的。
救不回了……孟凛心知肚明。
杨清誉的血汨汨地往外涌着,孟凛不住地喊了几句老师,他一手摸到了殷红的鲜血,蹭得他半身都是,那刺往杨清誉身上的刀还没拔出来,孟凛扶他时不慎割到了手。
这顿感的疼痛仿佛忽然提醒了孟凛什么。
内阁首辅死了,死时身边却只有孟凛一人,还留下砍刀与他满身的鲜血,孟凛的思绪立刻飞快地想到,若是到时候追究凶手,这事情查不到难以交差,自己……就算是不被当成凶手,也定然要讨不到好果子吃。
孟凛捏了下手,他终于意识到了,连带早先朱启明与他断离联系开始,这南朝怕是当真有人要对他不利。
但一个主意从孟凛脑中闪过去了,他自己皱了皱眉,像是有什么决定难以做出。
伴随着耳边好似响过的脚步声,孟凛不再多想,他扶着杨清誉坐正了些,那杀手一刀把他捅了对穿,刀已经在杨清誉的前胸透了出来,孟凛绕过杨清誉的身子握住了刀柄。
随即孟凛一闭眼,撑着那刀就整个人往杨清誉身上扑了过去。
锋利的刀尖刺破他的皮肤,尖锐的疼痛立刻蔓延到了全身,孟凛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如此真切的肉体疼痛,这一刀他避开要害,却还是疼得他几乎失神,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瞬间变为惨白。
孟凛艰难地让自己抽离了那刀尖,他捂着身上流血的伤口,从袖口里摸出了一根傍身的银针来,他微微颤着手将银针摸着穴位往头上插了上去,片刻的清醒里他将针拔出来扔往难以找寻的地上,然后就闭上了眼。
孟凛直接晕了过去。
可晕过去也逃离不了疼痛,孟凛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梦魇里,满眼的猩红与压抑在胸口的沉闷,竟让他在热意里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那寒意熟悉地让他痛彻心扉。
肉体的疼痛也让他无比难受,孟凛想要挣扎着醒来,可他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来,他觉得自己脑中的思绪忽然混乱不堪,他竟然自问起自己为何会昏迷?
他甚至问起了自己今时今月……
孟凛醒来时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他摸着自己冰冷的手心,这不真实的活着的滋味太可怕了,直到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着他,他才在陈玄的喊声里回过了神来。
孟凛晃了晃头,他记得了,为了先撇开自己的嫌疑,他拿自己开了刀。
“陈玄。”孟凛撑着坐起身,他急忙问:“杨清誉他……”
“公子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陈玄满脸的担忧,他扶着孟凛的后背,“杨清誉已经死了,那日听国子监的人说,找到公子和他的时候,你已经是昏迷不醒,而他……”
“那日?”孟凛晃了下神,“我昏迷了多久?”
“公子可吓死我了。”陈玄后怕道:“昏睡三日不醒,公子的身子冰得吓人,连太医都不敢乱碰。”
“三日?”孟凛心道不可能,他又并非是戳了多大的伤疤,怎么可能三日都醒不过来,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又问:“杨清誉死了,那他的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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