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资安以为审他的人会是江海河,结果是另一个老相熟。
江海河明知他与德贵有过节,却还是安排德贵来审他, 这一举动, 怕是不想让他好过。
德贵推门而进,只见他常年弯着的背又弯了些,估计是想挺直也挺不直了。
跟在德贵后面的小太监立马替德贵拉开椅子, 又倒上茶水。
德贵笑眯眯坐下:“好久不见啊, 谢提督。”
谢资安与德贵自两年前便没什么交集了,算来他们这一见确实是好久未见。
“德公公近来安好?”谢资安微笑询问道。
“安好。”德贵将茶盏推到一旁,狭眯着眼睛, 生动地演绎出何为小人得意, “咱家是安好, 可提督看着不大安好啊。”
谢资安轻笑道:“我有什么好与不好, 谢家的宗册公公也该快翻烂了, 估计是还没有找到谢灵均三个字吧。”
“谢提督言之过早了。”德贵道, “咱家还真找到了谢灵均三个字。”
谢家的宗册户部那里有一份, 谢资安在调查谢灵瑶时,便查过里面的所有人,并无谢灵均。
如若说谢灵均真和谢灵瑶有什么关系,那也不难说明谢灵均刺杀太后不成,反而自报家门。
他哪里是怕太后认错人,他是想借太后的手替谢灵瑶报仇。
谢资安不动声色,继续道:“公公哪里找的,定然不是宗册上。”
德贵以为自己现在是那高高在上的猎人,而谢资安只是个软弱无能的猎物。
此番的目的便是戏弄谢资安,看看谢资安惊慌失措、跪地求饶的模样,但谢资安没有顺承他的心意,仍是一副清高的模样。
看着就让他来气。
他不着痕迹地藏起恼怒之意,仍旧是一张笑脸:“谢提督一定想不到的。”
德贵拍了拍手,门口的太监送进来一块白布盖着的东西。
德贵眼神示意,太监心领神会,掀开白布,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块陈旧的灵牌,周围磨损的厉害,甚至折断了些边角。
可上面刻着的字却清晰无比。
“故儿谢灵均之牌位”
德贵得意道:“为了查这个谢灵均,咱家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这么一块牌子。”
“听说他还有个妹妹叫谢灵瑶,入了教坊司,谢提督应该是识得的,毕竟是死在西厂里呢。”
谢资安道:“既然是谢家人为何没有入宗册?”
德贵让人把灵牌收下去,说道:“谢灵均十岁溺水而亡,其父寻尸未果,故才立了一个衣冠冢,然而谢灵均并没有死,兴许是被冲到了岸上,让人搭救去了。”
“直到后来谢家灭门,谢灵瑶入教坊司,他化名朝均,跑到教坊司做了个端茶送水的下人。太后生辰时,他杀了原先领舞的女子,扮作那人顶替入宫跳舞。
“若谢灵瑶没死,那入宫的人或许便是谢灵瑶了。”
为了绊倒谢资安,此事所有细处德贵都是亲力亲为,就怕遗漏了什么证据。
“此事教坊司的人都可以作证,谢提督还有什么不信的?”德贵作出一副宽容的模样,笑道,“咱家都能解释。”
谢资安忽然明白谢灵均为何能赴死赴得如此从容不迫了。
朝均,亦为朝菌。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他是朝生夕死的朝菌,早已没有了退路。
谢灵瑶的死是为他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被摧毁。
谢资安佩服他、同情他,生不逢时,孰能好过?可谢灵均的做法必然给谢资安惹上大麻烦。
以德贵落井下石的性子,此番来就是要警告他,或是说示威、宣战。
所以谢资安也该憎恨他,但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好憎恨的?
“进皇宫的人都要验身,如何没将他验出来?而他一个男子混入一众舞女中又怎么不被发现的呢?”谢资安笑道,“公公不觉得此事荒唐吗?”
德贵道:“荒唐,当然荒唐。”
“烟花舞领舞是带着面纱跳舞,他在中和殿的舞姿提督也该看见了,风姿绰约只怕胜于女子,不被察觉,或许巧合。可经过验身还能入皇宫,恐怕藏有猫腻吧。”
“但听提督的意思,是在怪宫里人办事不力?”
德贵坐在审查桌前,翘起二郎腿,抖了抖袍子,缓缓睨向谢资安。
日日媚好的一双眼竟然流露出锋利。
“我何时怪过宫里的人?”谢资安道,“公公会错意了,这要怪当然是要怪谢灵均私藏祸心、胆大包天了。”
“谢灵均私藏祸心,可凭着他的本事,事情做的再怎么天衣无缝,也走不了这么远,背后该有人提点才是。”
德贵手指敲打着扶椅,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听得人烦躁。
“单说他那一身杀人的舞技,都能与钱掌印交手了,可见不简单,谢灵均总不能生下来就会吧。”
德贵装出卑躬屈膝的可怜样,说道:“算来提督还是谢灵均的堂哥,提督若是知道,还请坦白相告,免得再让咱家跑断了腿。”
德贵在宫里那些人的跟前演戏演惯了,走到哪里都不忘露一手。
谢资安笑了笑,浮于表面的笑容倏忽停止,眼珠子一时变得更加漆黑。
他盯着德贵,挑明说道:“西厂刨根问底也是为太后她老人家办事的,我即为西厂提督,那太后便是我谢资安该感恩戴德的主子,行刺太后于我有什么好处?”
“公公要泼脏水,也该泼个清楚才是。”
谢资安口气平淡,却是步步紧逼。
“就算谢灵均是谢家人,公公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与谢灵均有勾结关系?难道谢灵瑶死在西厂算是公公的证据?”
“如若谢灵均真为我办事,我干嘛杀他胞妹?还让他临死前高呼自己为谢家郎,生怕别人不知我与他有干系。”
德贵越听脸色便越差,再也按耐不住,笑容瞬间化为恼怒。
他怒拍桌子,高声喝道:“谢资安,你以为你的身家性命攥在谁得手里?咱家的手里!”
“你还不明白吗?干爹叫咱家来审你,就是他老人家抛弃你了!如今你为鱼肉,还敢嚣张?!”
德贵陡然提高的音量把旁边的小太监都吓的一哆嗦,小太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大气也不敢呼一下。
谢资安一连几日没有吃睡好,脸色有些苍白。
他抬了抬眸子,将苍白隐于晦暗中,声音平缓道:“我实话实说,公公怎就大动肝火了?您再找不到有利的证据,我想萧小姐也该让东厂放人了。”
“纵然是干爹不要我了,可也没那个本事强压一个无罪的三品大员在东厂吧?莫不是公公有?”
那个平日里彬彬有礼、不露喜怒哀乐的谢提督,鲜少的露出一身锋芒去蜇人。
谢资安勾唇又道:“我想应该也没有,现在时间不多了,公公可要抓紧了呢。”
与德贵的交恶,并非他所想,但人性的恶意就是这般,你无心招惹,它偏偏贴上来。
两年前谢资安是只任人踩碾的蝼蚁,即便是德贵这种杂碎也敢踩他一脚,后背上的鞭笞之疤便是拜德贵所赐。
他还没上门寻仇,德贵倒是又想来碾他一脚。
好歹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任凭德贵拿捏岂不是笑话?
德贵闻声,忽地大笑,笑音尖锐,令人头皮发麻。
他停下大笑,站起来,竖眉指着谢资安,道:“我倒要看看,在行刺太后重罪前,你怎么活?!”
德贵猛甩大氅,发出哗啦一声,转身愤恨地离开。
两年前江海河因为谢资安抛弃了他,以为另养了一条好狗,谁知这条狗竟能被宫中的萧玉麒相中,并且转头另觅新主。
江海河摔了一个好大的跟头,可是谢资安是萧玉麒的人,萧玉麒何许人也?太后放在心尖上疼得人。
江海河连个屁也不敢放。
这才想起他的好,又把他捡回去。
尽管重获荣宠,可是又有谁知道他被抛弃的那段时间受尽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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