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说太后老糊涂了,可没想的是更糊涂的事还在后头, 西厂的指挥权不归皇上太后,却归了萧玉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萧玉麒, 她算个什么东西?!
说得好听点, 太后名正言顺的养女。说得难听点,长公主的私生女,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是谁。
朝廷的反对声愈来愈多, 洪庆帝天天都能收到关于西厂的折子。
但这事摆明了皇上不急太监急, 洪庆帝压根没放心上,太后疼惜萧玉麒,为得是她百年后萧玉麒好有个出路。
可这西厂设得跟小孩耍酒般不经心, 萧玉麒才多大就把西厂交给她一个人打理, 还找了个谢资安做这厂督。
洪庆帝着实没精力为这么件小事磨工夫。
文武百官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毕竟连皇帝都懒得管, 所以西厂还是在一片骂声中建立起来了。
前些日子, 宫里着人送来了腰牌、行头、名册还有西厂的钥匙, 西厂的选址在公主府过去两条街后的徐井胡同天云坊内, 是个七进的大宅子。
不论是地理位置还是面积大小,都能看出太后的出手相当阔绰。
谢资安拿了钥匙,先行来看看宅子。
走到公主府前,他左右想了想,还是从公主府后门的小巷子绕过去,免得讨了个没脸没皮。
这会儿他虽说有太后撑腰了,可在邺城已然树敌无数。倘若走到街上,他的脸上刻着谢资安三个大字,绝对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做事能低调还是要低调。
走到公主府后门的窄巷子前,眼瞅着那匹小门向外扔出一个人,“嘭!”,砸在墙上,听声音砸得还不清。
谢资安刚想再换条路走,却听得里面的叱骂声带着自己的名字。
“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睁开眼看清谁才是你的真主子。”
“谢资安飞上枝头,他还没怎么地,你倒是先急不可耐了,我看是公主府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与他不是情谊匪浅吗?去找他啊!”
随后而来是合门的一声巨响。
谢资安顿住脚步,远远地望了眼蜷缩在墙边哭的人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隐约听到对方哽咽地在喊哥。
谢资安愣了下,忽然想起来这个孩子是之前在公主府照顾他的阿南。
谢资安朝阿南走去,阿南贴着墙,身上落满鞋印子,还有许许多多清晰的鞭痕,衣服被抽破了,里面红肿的肉条直接暴露了出来。
阿南把脸埋在手掌间,哭得喘不上气来,唇瓣颤抖地重复着,“哥......哥......哥......”
听方才女子骂人的话,阿南落到这般田地还与他有关系。
谢资安心上说不出什么滋味,他蹲下来,轻轻拿开阿南的手,道:“哥在呢。”
阿南被眼泪糊住的眼睛猛然睁开,又惊又喜地叫道:“哥!”
谢资安问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一提到家人,阿南的眼泪就变得凶猛异常,他委屈巴巴的哭道:“全.......全死了,哥,公主府也不要我了,我没地方去了。”
“我没家了,哥。”
最后一句话狠狠地戳到了谢资安的心房,他曾经无数次幻象过他的童年如果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那么他的性格以及人生会不会截然不同?
童年是最没有能力去承担痛苦的以及对痛苦最为敏感深刻一个时期。
或许正是如此,才会有人说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而他,偏偏就是不幸之一。
谢资安摸摸阿南的头,仿佛看见了童年时期孤独而绝望的自己。
他轻声询问道:“你是犯了什么错吗?”
阿南:“公主府的人都说哥是白眼狼,不念公主府的恩情,我不相信,所以和他们吵了起来,春雪姑娘听闻了这件事,便叫人把我打了出来。”
“哥,你不是白眼狼,对吗?”
他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询问谢资安。
谢资安沉默了两秒钟,他松开了握着阿南的手,实话实说道:“他们没说错。”
阿南望着那抽离的手,喃喃道:“哥。”
“我是白眼狼,我靠着白眼狼的本事,有了自己的家。”谢资安向阿南伸出手掌,等待着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握上来,“如果你愿意,那里也能成为你的家。”
阿南害怕又犹豫的把手放到谢资安的手中,指尖触碰到手掌时,停了下来,不放心的问道:“哥,你会不要我吗?”
“我不怕做坏人,我只是怕被人抛弃。”
谢资安认真道:“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便不会抛弃你。”
阿南这次终于完全的握住了谢资安的手掌。
谢资安背起阿南。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缩小直至淡出这条窄巷,公主府的朱红小门倏忽被推开,走出两个女子。
朱月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问春雪:“阿南能永远听你话吗?”
这一点,春雪也拿不准,阿南行事乖张,毫无章法,这会儿他高兴了认她是个主子,但指不定何时他不高兴了,谁也不认。
“不能。”春雪道,“但公主放心,我会在他脱离控制前,把他处理掉。”
阿南于她是互承对方的恩,顶多算友。
但公主于她,既有恩又有情,其他,她不敢妄自揣测,陪在公主身边做一辈子的丫鬟守卫她心满意足。
所以不论是谁,都不能成为威胁公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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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雷雨来得猝不及防,李寒池三人刚好行到深山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半天儿,才找到一家客店。
齐奇这段时日,被李寒池训得差不多,已经能控制得了马了。
他利索跳下马,牵着缰绳,隔着雨幕,冲李寒池喊道:“把总,我去敲门!”
李寒池回道:“行!”
一旁的莫大问忽然道:“把总,深山老林里开店,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这又不是驿站,咱们还是别住了,去前面再找找驿站。”
齐奇闻言,也有点害怕,等着李寒池发话。
李寒池跳下马来,亮出刀,道:“有什么好怕的,今儿老子偏在这里过夜了,哪路妖魔来了都得给我让道!”
他错过齐奇,径直去敲门,跟个凶神似的在外面喊道:“有喘气的没?!有的话出来开个门!”
敲了一会,始终没人开门,李寒池刚准备踹门,那门自个儿就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伙计。
“雨大,没听见,让您久等了。”伙计哈着腰笑道,他看见李寒池手里的刀,往后退了下,“怎么还亮着家伙,客官是来住店的还是打砸的?”
李寒池睨了眼他,收起刀:“住店,外面三匹马,要上等草料。”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那伙计笑着说是,走路时路滑没走稳,差点撞到李寒池。
李寒池提溜起他的领子,扔到一旁:“长点眼。”
他扭头看到另外两个人迟迟不进来,语气不善道:“你俩是准备在外面过夜?”
齐奇把缰绳扔给伙计,担心雨天打滑,扶着莫大问下来,小声道:“把总本事高强,咱吃不了亏,何况把总是李家的二公子,他若出事了,这座山干脆也甭要了。”
莫大问没说话。
三人进到店里,大堂里转了一圈,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
李寒池大马金刀的坐在长椅子上,吃着摆在桌子上的花生米,估摸着这小店该不会只有外面的伙计一人吧?
他等了好一会,那伙计还没有进来。
他不发话,他手下的两位兵也跟遇水的炮仗似的——哑了。
“齐奇,你出去看看那伙计怎么不还进来?”李寒池等得不耐烦了。
齐奇得令,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莫大问屈指敲着桌面,同那雨声一起一伏,嘴里哼哼着小曲。
李寒池不知道他哼着什么,但哼得他十分烦躁,他一脚踹到旁边的空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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