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兰烬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放心,他虽然不靠谱,不过偶尔也是靠点谱的。”
话毕,不等解明沉委屈地反驳,便道:“好了,前后安排已经说定,我和小谢先前往无妄海查探情况。”
不知道怎么回事,解明沉突然就想起,五百多年前,也是这般。
所有人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严阵以待,只有溪兰烬一脸漫不经心,随着谢拾檀入阵之前,还摸了把他的脑袋,闲话家常般,带着淡淡笑意说了句:“我和谢拾檀先进去了。”
便踏了进去。
然后就没有再回来。
他下意识地跟着起身,脱口而出:“少主,我和你一起去!”
解明沉不会掩饰神色,溪兰烬瞟一眼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停顿了一下。
他听得出解明沉的意思,他想跟随他们去对抗魔祖。
但是不可以。
谢拾檀轻飘飘地瞄了眼解明沉,还没开口,就被溪兰烬一把捂住嘴,非常有先见之明地阻止他说话。
谢拾檀遗憾闭嘴。
换作往日,溪兰烬就直接骂两句阻绝解明沉的念头了,不过这次他没有,斟酌了下,语气委婉:“成啊,正好,你带上人,在无妄海边布传送阵。”
布置传送阵需要耗费很大的灵气,溪兰烬和谢拾檀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随时维持状态,能少耗费灵气就少耗费。
尤其是谢拾檀——他身上的暗伤太多,直到现在也没彻底恢复到大乘期巅峰。
解明沉听出溪兰烬的拒绝,张了张嘴。
其他敌人也就罢了,偏偏要面对的是魔祖。
若是被魔祖的魔气侵蚀了神智,不仅帮不上溪兰烬的忙,反倒会成为累赘,甚至成为阻碍。
除了身怀天狼血脉,天生邪物难近的谢拾檀外,没人能站在溪兰烬身边。
解明沉再不甘心,也只能闷闷地嗯了声。
一切商量完毕,溪兰烬和谢拾檀便准备出发,江浸月留在浣辛城,继续与其他人讨论万人大阵的布置。
得知解明沉要跟过去布置传送阵,仙门小分队的对望一眼,连忙叫住了溪兰烬和谢拾檀:“我等既然率先来到了苍鹭洲,也该了解了解无妄海,不如派出几人,随同解魔君一起过去,顺便协助布置传送阵吧。”
解明沉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闻言纳闷道:“布置个传送阵而已,还用得着你们协助?”
溪兰烬把他摁了回来,笑盈盈的:“好啊。”
说是协助,实则是依旧对魔门有防备之心罢了。
正魔两道扯皮了几百年,要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矛盾全无、毫无芥蒂地信任彼此了,那才奇怪,防备着点才是正常的,溪兰烬非常能理解。
浣辛城距离无妄海不远不近,全速赶路之下,一日之后,一众人抵达了无妄海边。
和万魔渊一般,这是个没有人愿意接近的地方,越接近无妄海,周遭就越荒凉,仿佛一切都褪色了般,天与地与海,只剩下黑灰二色,漫无边际的灰色天空之下,是同样无垠的黑色海洋,在天际形成一道黑线。
或许是因为封锁大阵,这里连海浪声都是悄寂的。
溪兰烬皱了皱眉,心底生出股抵触感。
无妄海让他想起了在万魔渊下的日子,一切都是死寂的,而在黑暗之中,又潜藏着说不清的危险。
解明沉倒是神经粗大,没想太多,到了地方,就准备带人不知传送阵,为了确保能将魔祖送到万魔渊去,这个传送阵的范围会很大,要消耗的灵力也会是普通传送阵的好几倍。
趁着魔祖现在还没钻出来,得赶紧布置好了才是。
他刚想叫人行动起来,谢拾檀忽然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向一处:“有人。”
溪兰烬也感应到了。
其他人霎时毛骨悚然,声音都发抖了:“人?什么人?莫非是……”
魔祖?
众人正陷入小小的慌乱,谢拾檀望着的方向,果然走出了个,身形高挑,一身道袍,黑发中掺杂着几缕白发,为年轻的面孔添了几分风霜之感,朝着这边愉悦地打招呼:“来了啊。”
溪兰烬眉梢都挑高了:“你怎么在这?”
来者不是让其他人心里发紧的魔祖,而是先前回了占星楼的曲流霖。
曲流霖双手拢在袖中,笑道:“自然是算到了你们会来。”
溪兰烬猜到他过来的原因没那么简单:“还有呢?”
“本来我准备去浣辛城,半路卜了一卦,发现你们来了无妄海,但卦象不明,察觉有异,便先赶了过来。”
曲流霖的语气轻松,眉心却微不可查地略蹙着,边说着话,边望了眼跟过来的仙门修士。
见江浸月不在,他的眉目才舒展开了点。
听到曲流霖的话,溪兰烬的眼皮倏然跳了跳。
万人大阵还没统筹完备,无妄海边的传送阵也未布置好,他只是过来探一探的,没想钻进去找魔祖打架。
按常理来说,魔祖眼下尚未完全恢复,而正魔两道又再次结盟,它应当会暂避锋芒,恐怕也不想现在就和他们对上。
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魔祖不是一个有逻辑、有理智的人。
它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东西。
无妄海一年四季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下雨。
天空中又下起了蒙蒙的细雨,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海面上,一行人中,修为稍微低一些的被淋了会儿雨,皮肤便开始有了烧灼般的疼痛。
烟雨朦胧中,海面的雾气逐渐笼罩过来。
溪兰烬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渡水剑应声出鞘,环绕身边,与此同时,谢拾檀也拔出照夜剑。
因为有天狼血脉,谢拾檀的嗅觉向来敏锐,但无妄海边和万魔渊似乎有相似的屏障,才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问题。
他在雨水与海雾之中,嗅到了一缕如有若无的、令人厌恶的味道。
溪兰烬神色一厉:“解明沉,带人离开!”
话音刚落,雾气中传来了一声轻笑:“来都来了,怎么还要走呢?”
这道声线和谢拾檀的声线一模一样,但与谢拾檀一贯清冷自持的语气全然不同。
周遭的雾气陡然变得极为浓厚,溪兰烬和谢拾檀当机立断,尝试着用灵力挥散雾气,或弹指生火,却完全没有效果,雾气甚至越来越浓,不仅阻隔了视线,连灵力和神识都被无限压制了,只能望见身周几寸的距离。
害怕这雾气有异,所有人当即屏息静气,不敢呼吸。
曾经贯穿过主人的身体与神魂的渡水剑对魔祖的气息同样敏感,发出嗡嗡的悲鸣。
溪兰烬以指抚了抚剑身,安抚了下渡水剑,冷静开口:“解明沉,保护好曲楼主和其他人,小谢,我们把它逮出来。”
迷雾之中,传来谢拾檀清晰的一声:“嗯。”
没想到魔祖竟然当真敢现身。
溪兰烬握紧了剑,刚要行动,前方雾气中忽然探出只手,拉向他的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宛若一截修竹,腕骨旁有一点旁人不知道的小痣,溪兰烬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只手。
是谢拾檀的手。
溪兰烬一眼看了出来,心底却涌出一股古怪之感。
小谢什么时候跑到他前面去了?
下一刻,凌厉的剑光一闪,谢拾檀持着照夜剑,眼也不眨地斩断了那双手,冷冷道:“不准碰。”
那只手应声落地,化为雾气,消失无踪。
雾气中隐约传来声不爽的“啧”,依旧是十分熟悉的声线。
溪兰烬想到方才魔祖说话的声音,又想到那只手,脸色倏地变得很臭。
在此之前,魔祖没有上别人身体时,都是化用他的面孔。
这次化成谢拾檀了?!
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冷香气息仿佛穿透浓雾拂到了鼻尖,随即溪兰烬的手落入了一只宽厚修长的大手中,被紧紧握住。
显然谢拾檀也发现了魔祖的伎俩,握着他的力道紧了紧:“别牵错了。”
溪兰烬左手握住渡水剑,眉梢一扬:“那怎么可能,我分得很清的,不用像牵个容易走丢的小朋友似的牵着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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