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兰烬原定站立,仔细感受了三秒,才脸色古怪地道:“谢仙尊,小白狼在舔我的手。”
虽然神识离体了,但肉身发生了什么,溪兰烬还是能感受到的。
谢拾檀:“……”
溪兰烬又咦了声:“它们在轮流挨个拿脑袋蹭我!”
居然不打架了,非常井然有序地挨个来蹭蹭了!
真是聪明的小白狼。
谢拾檀:“…………”
毛毛茸茸软乎乎的感觉在手心里蹭过,溪兰烬刚想笑,便又感到有只小白狼突然跳起来,两爪扒在他身上,在他脸上舔了一口。
谢拾檀也感受到了。
溪兰烬惊诧地睁大了眼,望向谢拾檀,调侃地问:“谢卿卿,你的小白狼怎么还对我耍流氓啊?”
小白狼是谢拾檀的化身,亲近溪兰烬再正常不过。
谢拾檀按了下眉心,食指与中指一并,冷然道:“我让它们离你远一点。”
“哎别。”溪兰烬也就开个玩笑,闻言赶忙制止,“它们喜欢我,我也喜欢它们呀。”
谢拾檀顿了顿:“喜欢?”
溪兰烬认真点头,重复道:“喜欢。”
谢拾檀看了他片刻,情绪不明地嗯了声,警告了一下那些小白狼别太过分,才放下了手。
与此同时,他们随着解明沉跨进了一个院子里,周围的景象有几分渺远的熟悉感,溪兰烬眯着眼四处打量了良久,终于明白这是哪里了。
他曾经来过这里一次——当年离开万魔渊后,他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杀他父母,屠他师门的仇家地盘。
看清此地,溪兰烬也明白过来了,困着解明沉的这一重梦境是什么。
当年溪兰烬离开万魔渊,出来手刃仇家,顺势救下解明沉后,解明沉给他说过自己的经历。
解明沉幼时家贫,一家人时常吃不上饭,在苍鹭洲这种地方,连低阶修士都命如草芥,更别说凡人了。
苍鹭洲的土地贫瘠,不适合耕种,林子里凶兽繁多,也不适合打猎,中洲离海面又远,想要以渔为生,对于脚程太慢的凡人也不可能。
一家子饿得上顿不接下顿,正在父母准备将解明沉孱弱的弟弟拿去邻家换食物,被解明沉激烈反对,准备带着弟弟偷偷逃离时,村子里忽然来了一群修士,将村里的小孩儿都召集过去,检查根骨后,确定了解明沉和他弟弟有灵根。
那群修士丢下了两块灵石,作为买下俩人的钱,随即在同村人钦羡的眼神与父母欣喜若狂的视线中,解明沉与弟弟就被带走了。
兄弟二人懵懵懂懂的,心里也很兴奋,以为他们是被接去学习仙法,往后必能出人头地。
哪知是到了另一个地狱。
将他们带走的,是在苍鹭洲也臭名昭著的邪派,到处抓有灵根的小孩儿养成鼎炉,用于修炼。
溪兰烬的父母会与这些人结仇,也是因为他们盯上了溪兰烬,意图拐走溪兰烬,抓去当鼎炉。
解明沉兄弟在邪派的控制下长大,从小被洗脑,教育他们要为门派献身,这种洗脑并非只是言语洗脑,而是一种用于神魂上的控制法术。
解明沉资质上乘,神魂亦比其他人要强上几分,每天都在挣扎着保持清醒,想要保护好弟弟,每天都在弟弟耳边念叨,让他保持清醒,一起逃出去。
但是失败了。
解明沉成了所有“鼎炉”中唯一清醒的人,看着周围的一片疯魔。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为当好一个好鼎炉而努力,被选中为某人的鼎炉后还会感到骄傲。
解明沉不寒而栗,只能拖慢自己的修行进度,以免被很快选为鼎炉,一点点地计划着如何逃离。
就在他终于找到机会,能带走弟弟的当日,他的弟弟被选中了。
解明沉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选中吸干,成为其他人口中的“废渣”。
甚至他临死前还是笑着的,眼底带着成为鼎炉的兴奋。
他冲上去想要救下弟弟,却完全不敌,被关进笼子里,准备当做下一场狂欢的鼎炉。
他在那时第一次彻彻底底明白了何为弱肉强食。
弟弟临死前的狂热眼神,是解明沉的心结和梦魇。
那么解明沉这么急匆匆地过来,要找的人应当是……
毫不意外的,溪兰烬见到解明沉终于在一个少年面前停下脚步,叫道:“小光!”
和解明沉描述的一样,解明光是个很瘦弱的少年,听到大哥的声音,脚步停下来。
少年解明沉抓住他的手,拉着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眼底带着丝兴奋:“哥有个好消息跟你说,跟我来……”
哪知道他的手被那双瘦弱的手反抓住,瘦弱的弟弟转过头来,眼底带着光,兴奋地道:“大哥,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解明沉愣了愣,看着他眼底的炙热,陡然察觉到不对,心口一寒:“……什么?”
解明光的脸上隐隐浮现出骄傲:“哥,我被三师兄选为鼎炉了!”
解明沉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谢拾檀扫了一眼,便看出了问题:“被蛊惑了。”
又扫了眼周围的其他人,见此地来往的人大多都神情异常,与解明沉的弟弟情况相似,神情混沌,又带着诡异的疯魔,他不免蹙了下眉:“这是什么地方?”
解明沉的私事,溪兰烬不好说,犹豫了下,回答道:“丹阳观,听起来是不是像个正派?其实是群其他魔修都会绕着走的邪修。”
“嗯?”谢拾檀听出一丝不同寻常,垂眸望着他,带着三分探究,“你来过吗?”
溪兰烬从未对人说过自己的从前。
其一是他不喜欢沉溺于悲苦的过往,与其因那些事情而折磨不堪,不如顾好更重要的眼前事。
其二则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说出来也没用,改变不了过去,只能博取三两廉价的同情,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可如果倾谈对象是谢拾檀的话,也不是不能说。
谢拾檀是特殊的。
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冒出来后,溪兰烬不禁愣了一下。
谢拾檀为什么是特殊的?
从以前到现在,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总不至于是因为妄生仙尊的本体毛茸茸的,还能化身出那么多其他的小白狼吧?
他虽然喜欢小动物,但还没到那份上。
溪兰烬思考半晌,感觉隐隐地像要摸到什么了,有点百爪挠心,神台上倒是轻描淡写的,随口将从前的事说了说:“丹阳观人喜欢到处抓小孩儿回去,控制神识,养成鼎炉给自己修炼,我小时候调皮,一眼看不住就到处跑,有次跑下山,遇到了丹阳观的人,差点被他们抓走,还好我娘亲来得及时,将我救了回去。”
发现儿子差点被丹阳观的人抓走,愤怒之下,溪兰烬的母亲将那几人直接宰了。
丹阳观本来就跟溪兰烬的师门有仇,此后仇上加仇,溪兰烬的事算是一根引线。
若不是溪兰烬的父亲在他身上下了守护咒,丹阳观的人在追逐时多次尝试过控制溪兰烬失败,恐怕也会把溪兰烬逮回来养成鼎炉。
况且溪兰烬被逼到万魔渊上时眼神实在吓人,魔门的人都很清楚斩草不除根的后果,干脆就将溪兰烬丢进了万魔渊,杜绝后患。
和溪兰烬想的不一样,听到这些就是,谢拾檀没有露出同情之色。
那个眼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像是愤怒,像是心疼,又或者夹杂了其他的东西,沉甸甸的。
溪兰烬被他看着,突然就有些无措,四平八稳的淡定从容都丢了大半,忍不住捏了捏发上的赤珠:“不用这么看我,后来我不是从渊底爬上来把他们都杀了嘛。”
谢拾檀不言不语,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所以才那么怕疼吗?”
溪兰烬愣了片刻,低低地嗯了声。
“怎么上来的?”
万魔渊是一个天然的结界,坠落下去的人永远无法爬上来,那些渊底的老魔头皆是炼虚期修为,甚至有一个合体期的,千万年来,却没有一个人能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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