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他好像知道原因了。
谢拾檀……
溪兰烬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微微带着丝血红的眼直勾勾盯着玄水尊者,幽幽道:“我修习你的锻魂之术,最开始是为了搜你魂,可惜让你跑了,这次你就跑不掉了。”
玄水尊者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毫不犹豫地召出玄水,试图重新侵蚀开屏障,逃离出溪兰烬的识海。
但已经晚了,识海是一片领域,他的神魂如果比溪兰烬强悍,这个领域就会被他占领,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夺舍。
可是反过来的话,他在溪兰烬的识海中,将毫无还手之力。
尤其在同为合体期,他却只是一缕残魂,而溪兰烬的神魂十分完整的情况下。
溪兰烬特地把他放进来,就是防止他利用玄水的特性逃掉的,他这般疯子似的冒险,赌的就是他这缕残魂不成气候。
不巧的是,玄水尊者飘荡几百年,又在卓异慢身上温养了几百年,神魂依旧虚弱,与溪兰烬几乎没有受损的神魂没有可比性。
时隔多年,玄水尊者终于再次对溪兰烬感到了恐惧。
当年溪兰烬探知到他的计划,表面上言笑晏晏的,转瞬就翻脸出手,被他的同伴青鬼自爆波及重伤之后,满脸血迹地从火光中爬出来,将他抓住的样子,活像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那时他是第一次产生类似毛骨悚然的感受。
现在是第二次。
溪兰烬囚住玄水尊者,伸手按在他脑袋上时,还在笑:“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哦。”
玄水尊者的残魂斗不过溪兰烬,再怎么抗拒,也还是让溪兰烬的神识探进了自己的神魂。
溪兰烬飞速阅览着有关魔祖的方方面面。
既然有唤醒魔祖之法,那玄水尊者说不定也有彻底解决魔祖的法子。
溪兰烬不选择抹除玄水尊者,留着他墨迹了半天,就是为了搜魂。
被搜魂时的滋味并不好受,玄水尊者也曾是一代宗师,站在魔门的顶端上傲视群雄,只有他搜别人魂的份儿,哪曾遭受过这样的屈辱,狂怒之下,竟挣脱了溪兰烬的束缚,试图在他的识海中自爆!
溪兰烬意识到危险,眼也不眨:“渡水,归魂!”
被藏在渡水剑中几百年的残魂雀跃地等待已久,听到召唤,立刻回归,补足了溪兰烬神魂里最后一丝空缺。
在溪兰烬完整的神魂压制之下,玄水尊者的自爆失败,生生被摁了回去。
这是溪兰烬的地盘,哪怕是谢拾檀进来了,也得听他做主。
玄水尊者因为自爆,变得愈发虚弱,怒不可遏:“溪兰烬,有种你就杀了我!”
溪兰烬没有在他的神魂里搜到想要的东西,沉吟了一下,把玄水尊者的神魂压缩起来,化成一枚拇指大的珠子,淡淡道:“我当年初入浣辛城时,可是你教我的,弱者的命运掌控在强者手里,死不死,由不得你做主。”
话毕,识海中的争斗结束,溪兰烬的脑子里忽然一晕,许多记忆随着最后一缕残魂的复归,雪花般落了下来,他被迫卷入了记忆的潮流之中。
记忆是从魔门与正道准备合力围杀魔祖之后开始的。
在两道为了如何诛杀魔祖争论不休时,溪兰烬考虑良久后,瞒着所有人,独自离开白梅山,去了一趟宴星洲,找上了一个人。
占星楼主曲流霖。
俩人其实只是初见,但意外地很谈得来,溪兰烬也没多余闲话,请曲流霖算了两卦。
一卦算谢拾檀,一卦算自己。
曲流霖十分诧异:“来我这儿的,一般都是算自己,你怎么还算别人?两个合体期修士的卦象,算完我还有命吗。”
溪兰烬笑眯眯的:“好奇嘛,要多少灵石我都给你。”
曲流霖觉得他合自己眼缘,没有要他的灵石,依言算了两卦,先算溪兰烬,再算谢拾檀。
第一卦,溪兰烬得知自己此战必死无疑。
第二卦,得知谢拾檀五百年后有一劫难。
溪兰烬沉吟良久,看向脸色苍白的曲流霖:“谢拾檀的劫怎么破?”
若是不破劫,谢拾檀恐有杀身之祸。
曲流霖擦着满额涔涔而下的冷汗,闻声气也不喘了,又好气又好笑:“能不能先考虑下自己啊溪少主?你都不问问自己的命吗?”
好吧,溪兰烬便顺着他问:“我必死无疑?”
曲流霖:“天命难违,必死无疑。”
“哦,现在我问完了。”溪兰烬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所以,谢拾檀的劫怎么破?”
曲流霖愣了半晌,摇头道:“就如同你此番的命运一般,谢仙尊的劫,破无可破。”
可是溪兰烬没死。
不仅如此,谢拾檀的劫,还是给溪兰烬破了。
或者说,冥冥之中,是他们互相破了彼此的劫。
谢拾檀逆天改命,收归他的神魂,他残破不堪的神魂四处分散,一部分躲在渡水剑里,一部分转世轮回,剩余的一丁点残存在这具傀儡中。
他浑浑噩噩之际,依稀记得那一卦,去了照夜寒山,破了谢拾檀的劫。
第65章
“你确定这法子当真能成?”
曲流霖打量着眼前的东西——参考了牵丝门制作傀儡的秘法,又耗费了他和溪兰烬不少精力,四处寻得传闻中的神土与神木做出来的人偶,外表与溪兰烬一模一样,若非内里空洞洞的,没有灵魂,和溪兰烬站在一起的话,没有人能分清孰真孰假。
溪兰烬非常骚包地给人偶编好小发辫,缀上赤珠,闻言耸了耸肩:“不确定。”
曲流霖无言了一阵:“你不是已经修成玄水尊者的神魂秘法了吗,这还不确定?到底有几分把握能成?”
溪兰烬又诚实地道:“没把握。”
“没把握你还折腾?”
溪兰烬悠哉哉地编好最后一点,微微一笑:“那难不成要什么都不做,就此认命?”
曲流霖犹豫良久,低声道:“其实就算你诛杀了魔祖,天下人也不会有多少知晓感激你的,你又何必?倘若你不去参与那一战,你的命劫便能解了。”
换作其他人说这话,溪兰烬多少会有点生气,但曲流霖知晓一切,才会这么说,他只是平静地看他一眼:“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不去。”
纵使这个祸患并非魔门惹出来的,于公于私,他都该去,哪怕知晓必死无疑,也得一往无前。
况且他不可能放谢拾檀一人面对。
曲流霖没有说话,只轻微叹了口气。
正是知晓如此,他才感到更为无奈,这才是溪兰烬无法破劫的理由。
倘若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就逃避不去,那溪兰烬就不是溪兰烬了。
溪兰烬的命劫,是天道注定,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你为何不告诉谢拾檀?”曲流霖拧眉不解,“你会这么做,也有一点原因在他身上吧。”
溪兰烬顿了顿,抚平人偶衣物上的褶皱:“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曲流霖算尽天机,见过各色各异的人,看过各种或阴私或坦荡的心思,还是不理解溪兰烬的行为,“让他知道你的命劫和你留的后手,不也是多一份保障吗?”
溪兰烬又安静了片刻,声音倏而如天边的流云,轻忽缥缈:“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我不想让他知道。”
若当真应劫了,他不确定自己留在人偶和本命剑里的残魂,会不会随着他的陨落被抹消殆尽。
怀有未尽的期待是最折磨的,他不想让谢拾檀和其他人等待一个未必会回来的人,世上千千万万事,从来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也不会加倍痛苦。
他自己都不确定能否成功的事,不必让他们有那份念想。
曲流霖看他固执的样子,忍不住掐了把眉心:“世人都说溪少主阴邪诡诈,哪知道你其实是这样的呢?”
溪兰烬挑眉:“什么样?”
“一副傻样。”
曲流霖哼了一声:“叫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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