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谢拾檀。”溪兰烬说话的时候血液从口中不断溢出,怎么也止不住,“对不起。”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叫,明明死的是自己,却满怀愧疚。
溪兰烬张了张嘴,想说“你等等我”,可话到嘴边,吐出来的却是:“别等我了。”
谢拾檀回应了什么,溪兰烬没有听见,雪原崩塌颤栗的巨大声响从远处传来,他从前听说过,合体期修士与天地同感,死去之后,不会有尸身留存,而会化归天下之间,所以合体期修士身陨之地,也叫归虚地。
他死于此地,那么这片毫无生机的死寂雪原,应当会因为他的死冰雪消融,重见春日,因他而化出另一番模样,成为属于他的归虚地。
也是好事一件。
死得干干净净的,连后事也不用办了。
可惜他看不见这片雪原会因他而变成什么样子了。
合上眼的时候,溪兰烬感觉自己被人抱得很紧,像是想要将他从天道的手上留下来。
那个拥抱紧得他喘不过气,直到醒来的时候,那股喘不过气的感觉还在,心口隐约残存着疼痛的感觉。
溪兰烬睁开眼,才发现谢拾檀不知何时恢复了原形,雪白的大狼趴在他身边,尾巴贴在他身后,将他整个人罩在自己的守护范围里,像是怕溪兰烬会跑掉似的。
睁眼看到漂亮的大狼,溪兰烬的心情倏然就开朗了不少,抬头看大白狼闭着眼,悄悄伸手摸了把他的爪子,捏捏大狼温热厚实的肉垫。
谢拾檀似乎睡得很沉,没有感觉到,溪兰烬闲不住,玩了会儿谢拾檀的爪子,偏头瞅见他的耳朵尖尖,又有些手痒。
他真的很喜欢小动物的耳朵尖尖。
眼馋地看了会儿,溪兰烬小声叫:“谢仙尊?”
没反应。
“小谢?谢卿卿?”
还是没反应。
溪兰烬大着胆子又叫了声:“球球?”
谢拾檀依旧没反应,溪兰烬知道谢拾檀恢复原形后恢复身体更快,现在大概是进入了冥想状态,才不知道外界的情况。
溪兰烬立刻恶向胆边生,从之前做了那场梦后,第一次敢伸手向谢拾檀的耳朵尖尖,捏了一把。
又捏了一把,偷偷笑。
捏了会儿,溪兰烬的坏心情已经消失殆尽,起身换了个姿势,靠在大白狼的身上,触感温热又柔软坚实。
哎,真舒服,要是可以天天靠着就好了。
溪兰烬遗憾地想。
他背对着谢拾檀,也就没注意到方才被他又捏爪子又捏耳朵的大白狼睁开了一条眼缝,金灿灿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继续装睡。
溪兰烬躺在谢拾檀身上,把梦里零零碎碎的回忆梳理了一番,止不住生出巨大的好奇。
最好奇的,莫过于谢拾檀当年想对他说什么?
还有就是,当年他身陨时的那片雪原,因他而化成什么模样了?
若是极恶者身陨,会将身陨地变得阴风哭嚎,极为险恶,当年玄水尊者身陨的地方就化成了一片死水之域,凡人或修为低的修士进去就会被侵蚀化为白骨。
若是善者身陨,则会甘霖降临,灵气蕴藉,成为一方福地。
溪兰烬翻了个身,趴在银白的大狼身上,心不在焉地想,他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怎么着也不算很恶吧。
怎么都没听人讨论过他的归虚地?
等以后有空了看看去。
凡人会给死去的亲友祭拜烧香,也不知道谢拾檀有没有去那里缅怀过他。
乱七八糟地想完一通,溪兰烬才发现自己又无意识地揪着谢拾檀的长毛,在他脑袋上给他扎了几个揪揪,连忙全部解了,心虚地掏出梳子,给谢拾檀梳理整齐,才挠挠大白狼的下巴,假装正儿八经地呼唤:“谢仙尊,别睡懒觉了,太阳照屁股啦。”
被他坚持不懈地骚扰了会儿后,谢拾檀仿佛才从冥想境中回神,全然不知自己方才被怎么作弄过似的。
溪兰烬窃喜。
谢拾檀没发现诶。
那下次趁谢拾檀恢复原形冥想,他岂不是又可以再玩玩了。
谢拾檀恢复原形时,不动声色地弹了下指,将后脑后一个溪兰烬忘记解开的小揪揪解开,开口问:“做了什么梦?”
溪兰烬:“嗯?”
“你很难过。”谢拾檀望着他道,“神魂有波动。”
溪兰烬顿时默了默。
和谢拾檀这种修为过高的人待在一起,就这点不好,有点动静就会被察觉到。
“梦到点过往而已。”
溪兰烬笑笑,不太想细说。
他的确很好奇当年谢拾檀想对他说什么,却不知为什么,冥冥中有预感似的,不太想问出口。
毕竟谢拾檀现在另外有一个重要的人了。
算了。
一想到这个溪兰烬就闷得慌,憋着气想,都是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看起来谢拾檀也忘了这回事了,他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提过。
既然谢拾檀自个儿都不提,那就算了。
搞得跟他很在意似的。
溪兰烬恶狠狠地磨着牙,心想,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过休息了一晚上,昨天的坏情绪确实消了大半,溪兰烬也暂时按下了那股很想把谢拾檀绑走的冲动,又有心情在城里转悠打探消息了。
正道的地盘想打探消息,去茶楼酒楼最适合,在魔门的地盘,最适合打探消息的就是赌坊了,几乎每个魔门的地盘都有个赌坊。
赌坊里除了赌博,还有人喝酒找乐子,谈天说地。
比起昨天还在津津乐道的几个月前的消息,今日的魔修们讨论的消息就稍微新一点了。
“听说了吗!妄生仙尊出现在折乐门的拜师大会上,收了个姿色平庸、资质也平庸的徒弟。”
溪兰烬:“……”
很好,看来再隔半年,你们就能知道牵丝门差点灭门的消息了。
其他魔修果然不知此事,大为震惊:“真的假的?”
“保真!据说那小弟子当时还挺不乐意呢。”
“资质平庸就算了,姿色也平庸,那姓谢的图啥?”
“嘻嘻,指不定是床上功夫好罢,我那三个弟子里,三弟子虽然长得不如何,但功夫实在不错,缠人得紧呢。”
谢拾檀脸色还没什么变化,另一个当事人就有点如坐针毡了,瞥了眼那个满脸荡漾笑意的魔修,两指一并,嘴皮动了动,无声念了句咒,下到那人身上。
不妨害其他的,只能让这人五十年不举而已。
不算恶咒,稍微有点阴损罢了。
溪兰烬的动作很隐蔽,但谢拾檀还是发现了,不仅发现了他的动作,还察觉到了他施的是个什么咒,眼皮禁不住跳了一下,按住溪兰烬的手,微蹙着眉问:“从哪学来的这种咒法?”
溪兰烬没防被他当场抓获,顿时尴尬到头皮发麻,干巴巴道:“……很久以前学的。”
是在万魔渊底下时学的。
把溪兰烬养大的那群老怪物从前在外面时,无一不是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令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跌入魔渊几千年后,因为出不去,被时间磨得从戾气横生、癫狂疯魔到极度的无聊。
溪兰烬的出现,让这群无所事事的老魔头又有了兴致。
起初,他们只是把溪兰烬当个小宠物养着,怕他死了,嘴上还时不时威胁几句“再养大点就能吃了”。
养着养着,就不知不觉变了味。
暗无天日的魔渊中,他们漫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生命,如死水一般寂寞乏味,直到幼嫩的孩童跌了下来,被他们拖回老巢养大,灰色的世界陡然增添了几分色彩。
溪兰烬长大以后,几只老魔头就开始像一些寻常的长辈一样,担心些有的没的。
“我们小兰烬长得这么漂亮,以后出去了会不会被人欺负?”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小家伙是男娃娃,又不是女娃娃。”
“你不懂,外面的变态多着呢!就有专门喜欢男娃娃的。”
“嘶……那确实叫人不放心,来来来,小家伙,我教你点防身的咒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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