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于轿子中的纪文帝从轿帘子外瞧见两人,问了江简一句。
“是,杨晔很宠爱他的夫郎,老臣见过那小哥儿,不光容貌过人,也很有礼数。想必昔时杨晔未曾拜入宋家门下,与之夫郎是有些关联的。”
“此话怎讲?”
江简道:“听闻宋庭游有意将表侄女许配给杨晔,就是孙家的女儿孙蓼染,杨晔珍重其夫郎,想必对这婚事不满,宋庭游的脾气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不欢而散在所难免。”
“朝中联姻之事层出不穷,为达其目的,用两个女子小哥儿换取稳固的地位,这些老臣是惯会使的,哪里在乎这些当事人是否情愿。”
纪文帝沉吟了片刻,又问:“杨晔的夫郎叫什么名字?”
“不知全名,似乎叫阿喜,乡野小地小哥儿的名字多数取得草率。”
“未曾听过此名,不过朕瞧着他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七月一晃眼就到了中旬,下月就是中秋佳节了,翰林院要着手于中秋典礼的安排。
杨晔又忙碌起来了。
他方才写完策划案,温寒进来道:“杨兄,怎生还在这里,皇上召集百官早朝。”
他放下笔:“前两日不是才早朝过吗,怎生今天又早朝了?”
“谁知皇上的意思,早朝的时间虽然是固定的,可平日皇上要召咱们也没办法啊。”
“你赶紧净净手去偏殿候着吧,晚了当心扣你月银。”
杨晔起身:“行,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上早朝的程序他倒是轻车熟路的很,只不过像这种临时开会的情况还是头次,往日偏殿里大臣们都爱交头接耳的谈论,今日一反常态,竟然个个都静默的很。
他还没摸清楚情况宦官便召众人进了大殿。
“江南一带的折子又递了上来,望朝廷派人前去灾区鼓励民心,并且遏制住蝗灾,防患于未然,爱卿们对此有何想法?”
大殿里鸦雀无声,杨晔总觉着前头清一色的乌纱帽埋的比往日都要低些,当真是像极了当年他在课堂上提问,学生们把头埋着的样子。
第76章
大殿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气氛十分压抑。
“偌大的朝堂,竟无人有主意?”
冷硬的声线自上而来,威压感让人喘不上气,眼见纪文帝在发火边缘暴走,众人缩着肩膀无言应对时,倒是大理寺卿忽然出列:“启禀皇上,江南一带逢暑必旱,若是能降雨可解燃眉之急,也能抑制蝗虫生长,不如让太常寺准备祭天祈福,以求降雨。”
江简此时随之出列:“降雨并非祭天祈福便能办到的,祭天实属于安抚人心之举,江南一带离京遥远,百姓也见不到朝廷祭天,恐怕祭天起不了多少安抚作用,最好还是派人前往受灾地举行祭天,再带百姓抑制蝗虫生长。”
“能抑制住蝗灾最好,若是不能,退一步来说也能让江南百姓知道皇上是心系江南的。”
纪文帝道:“这些道理朕都知道,昔年大抵是这般办的,只是今年又当派何人前去江南?”
“去年派国子监前去灾区,张爱卿受了腿伤,今下腿脚尚且还不便。”
若说要去走个过场祭天派放赈灾物资倒好办,谁去也都是一样的,可让众人又再度陷入沉默的是江南远离京都,路上就得折腾数十日,灾区条件又十分苛苦,去过一回的国子监私底下怨声载道,腿还给闹折了,绝大多数京官在京城过惯了舒坦日子,谁人愿意担起这苦差事儿。
虽说事情办好了龙颜大悦,少不了恩赏,可此事儿十之八九办不利索,干旱无法避免,蝗灾也是个从先帝起就遗留下的老难题,硬骨头谁啃得动,就是想升官儿发财想疯了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就在众人静如木鸡之时,一声“皇上。”很是响亮。
众人见有大臣出列,目光一致望向说话之人,竟然是臭脾气宋庭游。
近日大学士人缘极差,此番出头,诸人心下松气苦差事儿有人顶了去的同时,又都在暗暗看好戏。
“宋爱卿愿意前往江南?”
杨晔也十分意外,宋庭游这种爱占便宜怕麻烦的人居然会接这烫手山芋,可惜热闹还没瞧欢喜,他便听宋庭游脸不红心不跳道:“老臣不才,自知无法替皇上分忧,可老臣心下却有一个属意的人选。”
纪文帝挑眉:“爱卿想要举荐何人?”
“新科状元杨晔!”
众人哗然,纷纷又瞧向站在老后排的杨晔。
此时忽然被点名积目光焦点的杨晔后背一僵:……
他干咽了口气,有些想把自己遮起来,这般朝廷大事怎轮得到他一个六品小官儿去办,宋庭游这个王八蛋竟然有脸甩锅给他!
“皇上,微臣京中之事尚且未曾学习钻研透彻,若是前往江南,恐怕有负所托啊。”
江简也上前附和:“杨晔不过是新官上任,若是派遣江南,有无能力控制灾情且先不说,毕竟官于六品,又是新官,只怕江南一带的百姓认为朝廷未曾把灾情放于心中,皇上三思。”
宋庭游不服输道:“杨晔虽是新官,可他是皇上亲选的状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下皇上烦忧,正是该他为皇上解忧的时候。再者新官怎了,在朝的哪位官员不是从新官过来的,若不历练,岂不是一辈子的新官,眼下正是历练的好机会!”
杨晔卡在两人之间,说什么都不是,置于龙椅上的纪文帝也看着大臣争论。
此时孙蓼染的父亲也出列:“皇上,微臣认为宋大人的话在情在理,若是江南一带的百姓知道新科状元是皇上亲选之人,必定也会深感皇上的用苦良心。”
纪文帝沉顿了片刻后道:“诸位爱卿一口一个朕亲选的状元,若是不让杨晔前去江南,倒是有负诸位爱卿的期望了。只不过这杨晔可并非朕一人选的,而是礼部翰林院择选出来之人。”
“臣等失言。”
“罢了。”纪文帝看向杨晔:“昔时你考卷上对于治理蝗灾之事也颇有见解,既然现下受宋大人举荐,此次江南就由你前去。爱卿可有异议?”
杨晔手中的朝牌捏的发紧,当下哪里还由得他有异议,即使心中再不情愿又如何,皇帝已经认定要他前往江南,若是他言语有驳于皇帝的意愿,正中宋庭游的下怀不说,恐怕往后他也不要想继续得皇帝重用了。
他跪地接旨:“微臣定不辱皇命。”
“此事就这般安排,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议?”
“皇上,微臣请旨与杨大人一同前往江南体察灾情!”
杨晔闻言惊讶回头,看见出列的竟是李橙,他连忙蹙眉瞪了人一眼,示意他不要胡闹。
“李爱卿愿意前去?”
“宋大人一席话让微臣羞愧,微臣与杨大人一同进京,同为新官,既要历练,那便一同历练。”
纪文帝未答李橙的话,反而看向宋庭游:“宋爱卿认为如何?”
“启禀皇上,微臣认为新官想要历练是好事儿,但若都置于一地历练,恐怕适得其反,江南灾害并非儿戏,全然让新官前去治理,恐怕难抚民心。”
杨晔难得附和宋庭游的话:“臣与宋大人的想法一致。”
纪文帝但笑不语,大殿静默了片刻:“依两位爱卿所言,李橙就留在京城。爱卿也不必灰心,京城里多得是历练机会。”
退朝后杨晔独自踩在冗长的阶梯上,步子比任何一天上朝都要沉重,身旁三五成群的大臣谈笑风生,更是衬的他有些凄惨了。
别人高兴,杨晔却是高兴不起来,他倒不是怕离开京城远赴江南吃苦,贫寒书生出身的官儿如何会怕那点苦楚。他忧心的是阿喜,前往灾地必然东奔西走,阿喜现下已经有了五月的身孕,万万是不能带到身边的,此番离京动辄数月,他实在无法想这些时月不在阿喜身旁当如何。
他心事重重的往宫门外走,身后忽然响起呼喊声:“杨晔!”
回头是李橙:“你为何不让我与你前去江南,若是我们一同前去,至少还有个照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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