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许久的大殿,又热闹了起来。
彼时宋佩瑜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
今日宫宴摆在东宫,宋佩瑜出来透气自然也是在东宫内。
当初修葺东宫的时候,宋佩瑜全程参与设计,就连重奕都未必有宋佩瑜了解东宫的每个角落。
在东宫花园的东北角,有个形态十分特殊的假山,搬开假山的后面,人就能藏身在假山中,顺着假山正面的缝隙观察到外面的场景。
之所以会有这个假山,完全是因为宋佩瑜的恶趣味。
他让人将东宫原有的两个假山拆了,掏空又打磨后扣在了一起。
当初命人将全新的假山放在这里的时候,宋佩瑜只是觉得好玩,却没想让这个假山成为别人监听东宫的方式,于是给十率排了班,将假山也作为十率日常站岗的地点之一。
宋佩瑜偶尔想事的时候,也喜欢窝在假山中。
顺着假山的缝隙往外看,就像是窝在自己的世界中往外看,别的方面尚且不说,还让人挺有安全感。
自从回到咸阳后,宋佩瑜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还没空出时间来假山这里看看。
今日也是从宴席上退出来后,突然不知道要去哪,才突然想到还有这么个地方。
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如今在假山处站岗的人已经变成了宋佩瑜完全陌生的面孔。
宋佩瑜站在原地望朝他行礼的人,突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也没了再去假山内看看的兴趣,将守卫叫起来后,就想再去别处转转。
没想到守卫竟然在宋佩瑜还没转身之前,主动叫住了宋佩瑜。
守卫似乎是不太敢看宋佩瑜,始终都腼腆的低着头,咬字却十分清晰,“宋大人是想在假山里歇歇吗?安公公每日都会亲自拿着用汤婆子仔细熨过的皮裘放在假山内,再将已经放硬的皮裘带走。小的也与宋大人借光,每日都能守着火盆值班。”
虽然火盆小的可怜,里面也只能放两三块炭,却比没有强。
宋佩瑜愣住,安公公从来都没与他提起过这件事。
最后,宋佩瑜还是走进了假山。
假山内的空间有限,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和两个圆凳,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桌子和圆凳都是给宋佩瑜准备的,守卫需要始终站在假山的缝隙前面,注意外面的动静。
借着还没彻底落下地平线的夕阳,宋佩瑜一眼就认出来了桌子上的皮裘,是他们从奇货城带回来的东西。
重奕秋日亲自猎的黑熊,可惜那只黑熊被箭矢射入眼睛后,没有马上死亡,还有余力攻击重奕。重奕又因为对自己信心太过,与黑熊的距离太近,不得不砍了熊头保命。
远处的侍卫却远没有重奕冷静,在重奕砍掉熊头前就争相出箭,虽然重奕砍了熊头后有为黑熊挡箭,却没能完全挡住,还是有箭落在了黑熊身上,导致熊皮并不完整。
重奕因此对黑熊失去了所有兴趣,也不在关心熊皮的去向,憋了气似的攒了十二只白狐,要给宋佩瑜做个狐裘。
宋佩瑜得知重奕打熊是想给他做皮裘后,却舍不得这张在他们来看能算得上是破破烂烂的黑熊皮,悄悄去找安公公,让安公公让人将黑熊皮也做成皮裘,然后悄悄交给他。
后来,宋佩瑜就将这件事忘了。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看到有明显破损的皮裘。
宋佩瑜伸手摸了摸黑色的皮裘,触手生温也十分柔软,想来安公公在处理这张熊皮的时候下了大功夫。
他交代银宝等他走的时候,将这张皮裘带上。
然后就将银宝和守卫全都打发了出去。
他想自己待一会。
等到已经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的太阳彻底不见了踪影,假山中的的宋佩瑜始终都没有半点动静,可把原本还老实听宋佩瑜的话站在远处,不知不觉的回到假山外的银宝急坏了。
他甚至特意绕到了假山前面,试图让宋佩瑜因为觉得他碍眼而开口训斥,可惜没能如愿。
就算他只差趴在假山外面的缝隙上往里面看了,假山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银宝在到底是趴在假山外面的缝隙上往里面看,还是直接回到假山后面将假山推开之间犹豫的时候,柏杨找来了。
宋佩瑜喜欢待在假山中不是秘密,起码东宫小学堂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当初在修葺东宫时帮忙的人。
柏杨那个时候还在特意与人保持距离,本不该知道这件事,但是吕纪和知道这件事。
在外面漂泊的将近两年时间中,柏杨从吕纪和口中得知了许多颇为鸡肋的秘密,东宫花园东北角的假山,就是其中之一。
仍旧在艰难做抉择的银宝见到柏杨大喜,连忙带着柏杨去假山后面的入口叫人。
柏公子要找主子,他不能不通传。
这下主子没有动怒的理由了吧?
假山里很快就有了回应,宋佩瑜让银宝直接推开假山就行。
银宝闻言立刻动手,假山还没彻底推开,人已经迫不及待的顺着推开的缝隙去看宋佩瑜的情况。
宋佩瑜没站在假山前面的缝隙前,而是坐在圆凳上,以手杵着脸看向银宝与柏杨的方向。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连宋佩瑜将原本摆在桌子上的黑色皮裘披在了身上,也能用宋佩瑜出门匆忙,没有穿披风解释。
宋佩瑜朝着柏杨招手,让柏杨坐在他的对面,丝毫没有要从假山中出来的意思。
银宝纠结了半晌,等到柏杨坐到了宋佩瑜对面后,还是在宋佩瑜的目光中又将假山推上了。
他也再次离开假山的范围,嘱咐守在附近的东宫守卫注意些假山的情况,然后直奔厨房。
假山内虽然有火盆,那火盆却实在小的可怜,而且假山上还有透风的缝隙。
既然主子还不愿意出来,他就去端壶热茶回来,起码还能暖暖手和胃。
若是主子喝茶喝多了想要更衣就更好了,不用别人的劝,自己就从假山中出来了。
深觉自己很机智的银宝,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柏杨坐下后,眯着眼睛打量宋佩瑜的表情,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心情不好?”
宋佩瑜依旧保持杵着脸不说话的姿势,目光幽幽的回视柏杨。
就算柏杨察言观色的本事在东宫小学堂中算不上好,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宋佩瑜这副模样,是心情好的表现。
但若是说宋佩瑜心情不好,好像……也不至于?
彻底陷入纠结的前一刻,柏杨醒悟了。
他脑子本就不如宋佩瑜,这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宋佩瑜不来猜他的心思就不错了,他还想猜宋佩瑜的心思?
那可真是想多了。
柏杨摇头苦笑,他来找宋佩瑜,本就是想让宋佩瑜有个能倾诉的地方,宋佩瑜说什么他听什么就是了。
可惜柏杨终究是笨嘴拙舌的人,宋佩瑜不主动倾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怕问到宋佩瑜的痛楚,反而让宋佩瑜更难受了。
假山内空间本就小的可怜,他们还都不说话,更显得气氛滞闷的可怕。
过了半晌,终究还是柏杨先受不了这种氛围。
想不到说什么合适,柏杨干脆有什么说什么,“不仅殿下总要娶妻,你只比殿下小一岁,如果家里着急,说不定比殿下成婚还要早,这些又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这回苦笑的轮到了宋佩瑜。
重奕至今还是什么都不懂,他们能有什么感情?
他能理解柏杨对他说的这番话,从前朝开始就男风盛行。
北方曾经被外族占领,外族本就是男多女少荤素不忌,将北方的风气带的更加开放。
无论是燕国还是如今的赵国,对南风皆视而不见。
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但若非有利益纠葛,也没人会抓着喜南风这点痛斥。
甚至燕国的前任皇帝,庆帝,在尚未登基的时候,也传出过喜南风的传闻。
庆帝虽然是嫡长子却不是唯一的嫡子,但喜南风也没阻碍庆帝的父亲对他的倚重,更没阻碍庆帝登基。
在这时代的人,尤其是世家子眼中。
喜南风就像是喜甜或是喜辣般简单,区别无非是有人喜欢甜就能吃到甜,有人喜欢辣,却不得不委屈自己吃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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