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说:“我这些天跟养老似得,一天闲得快长毛了,今儿咱们变个装,哥带你去凑个热闹。”
齐鞘一贯听他的,也没问去干嘛,在高悦的催促下,迅速换了衣服,两人就那么三步一躲两步一藏地从景阳宫的后门儿溜了出去。溜出去后,高悦还担心被人认出来,一把拉过齐鞘,直奔对面的一条狭窄的宫巷。
齐鞘被他拉进小窄巷子的阴影里,忍不住笑了出来,问高悦:“你到底要干嘛去啊,整个跟做贼似得?”
“嘘。”高悦竖起一根指头,吹着气儿说:“别问那么多了,你跟我来就行了。”
齐鞘觉得高悦很不对劲儿,见高悦又要拉着他跑便站着没动,板起脸来还挺严肃地问:“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嘛?不然,我不会纵容你的。”
高悦见齐鞘认真了,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也就不瞒他了,不怎么在意地说:“这宫里有人用巫术,一会儿子弦道长要捉巫,你不好奇吗?咱们一起去看看啊!”
齐鞘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和高悦身上的太监服扫了两下,问:“看就看,为什么还要换装,搞得咱们跟做贼似得?”
一提这个,高悦就不满,他说:“他们竟瞎担心,唉不说了,咱们赶紧走吧,去晚了就看不了全套儿了!”说完他又拉齐鞘,依旧没拉动。
就听齐鞘说:“既然他们都担心你,那必然是为你好。这事不去也罢。我不去,你也不要去。”他说完就往回拉高悦,一时间两人在这个黝黑的小巷子里拔起了河,齐鞘怕摔着他,也不敢特别用力。
高悦怕用力猛了,真伤到肚子里的小崽子,也没用全力,两个半桶水正僵持着,突然高悦愣了下,盯着齐鞘身后的某处皱起了眉。
“怎么了?”齐鞘问。
“别出声,你看。”
齐鞘顺着高悦的手指扭过头去,就见,景阳宫的后门被人拉开了,一个人伸出头来正在左右张望。
两人连忙屏息凝气贴到了小巷子一侧的墙上。就这会儿功夫,对面那人已经出了景阳宫的后门,站在月光下,抬头看了眼天,这一下他的长相彻底暴露,高悦和齐鞘看清他的脸,不约而同‘嘶’了一声。
之后他们俩就见那人双手插到袖子里,低头头快步往南行去。
齐鞘问高悦:“你之前有吩咐他什么需要出宫的差事吗?”
“我当然没有。”高悦脸上的神情已十分凝重,拉了齐鞘一把:“走追上去看看,他到底去哪!”
“不去看捉巫了?”齐鞘不忘调侃他。
高悦道:“我觉得这事比捉巫更重要,看来我真是太久没回景阳宫,有人快忘了这儿是谁的地盘了。”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前面那人往前走。深冬天寒,冷风吹打在脸上,有种刀割的干裂痛感,但高悦这会儿不觉得疼,他只觉得胸口有团棉花堵着,那种憋闷感,令他十分不舒服。他边走边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呢?钻进了牛角尖儿的时候、本性被激活的时候、被仇恨支配的时候,亦或是被利益驱使的时候……
高悦希望走在他和齐鞘前面那人不会真得做出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情,因为那样的话,高悦会觉得他自己很失败,毕竟任谁被身边亲近的人背叛心里都不会痛快。
寒冬入夜的宫道上行人很少。前面那位又尽走偏僻的小道儿,七拐八拐得绕过了莲花池又拐过了回音壁,一路往南来到了一处花坛旁。
这处花坛高五层,这个时节虽然已无植被,但花坛高大,倒不失为一处接头碰面的好选择。前面的那个小太监一路没有发现高悦和齐鞘在跟踪他,一直走到花坛前才四下看了看,而后便一扭身拐到了花坛的另一边。
月亮高悬,高悦和齐鞘拖着地上长长的影子放轻脚步靠近花坛。他们围着圆形的花坛悄悄转走,将自己的身影藏在花坛的大阴影里,两人刚调好位置,花坛的另一侧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与此同时,高悦看到地上多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一点点靠近花坛,没走几步,便会抬起袖子举到脸上,也不知是在干什么,但这个动作却令高悦莫名觉得眼熟……
第148章 148小寒二候
宫里有抬袖子习惯的人是谁?高悦飞快回忆,脑海里像胶片一样闪过一幕幕,终于他双眼微眯,想到了一个人——
这时花坛另一边也传来了那两人的对话:“这么急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听小幸子说子弦道长今天去了咸福宫。”
“他去咸福宫给菡嫔看病?”
“上午是去看病,傍晚又去了。”
“……”
“你来这儿没人看见吧?”
“没有,我走的后门。”
“……”
“那你快回去,不要让人发现你来过这儿。”
一串脚步声传来,高悦和齐鞘连忙屏息凝气。
这时,花坛那边的人又喊了一声,“小福子!”那脚步声便停了下来。
从地上的影子能够看出,小福子在回头向那人望过去,就听那人又道:“今天晚上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景阳宫。最好就待在毕焰君身边,他身上有罡气护着,如今又有龙子在身,任何浊气都伤不了他!”
“什么?!”小福子竟然显得十分惊讶,他声音里带着怒气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
“这事你不要多问。按我说得做即可。”那人说完就走了,边走还在不断抬着袖子。
小福子却像被抽了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一路飞跑着回景阳宫。
高悦和齐鞘又过了一会儿才从花坛的另一面出来,两人也是一路疾行,却不是往回赶,而是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这条路高悦和齐鞘并不陌生,他俩几个月前,夏末时曾走过一次,那次他们是来打听王鸽的事情,这次,王鸽之事已不再重要,他们要见得却依然是同一个人,这人就是——珍异所的掌事,边公公。
刚才那个频繁抬袖子的动作,对高悦和齐鞘来说可谓印象深刻,两人几乎同时认出了这人是谁,他就是珍异所的这位掌事边公公。这人大概常年和禽、兽为伍,身上总是带着股味道,他自己可能还很介意这个味道,就养成了时不常的抬袖子闻一闻自己身上味道的习惯,这个动作几乎成了他的标志性动作,但凡跟他接触过的人,很难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此,即使只看到影子,边公公也很容易被人认了出来。
只不过,此刻高悦和齐鞘都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与巫术扯上关系?但比边公公更让人诧异的是小福子竟然也牵扯其中。从刚才两个人的对话里,高悦大概听明白了一点,就是小福子似乎是被边公公利用了。
具体怎么利用的不清楚,但高悦觉得多半儿跟自己脱不了关系!这个边公公既然敢用他这位毕焰君利用小福子,那么显然他应该也早准备好了被识破后的退路——只是,现在不知他的退路是什么,希望不是一死了之吧!
思及此,高悦对齐鞘道:“一会儿不到必要时刻,暂不现身。”
“嗯。先弄清楚他到底想干嘛。”齐鞘道。
两人一路疾行,于寒风中往珍异所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咸福宫里,菡嫔喝了子弦道长的汤药,已经躺上床睡了过去。子弦道长让玉竹和另外五个宫女每人手持一张黄符坐围坐在菡嫔床榻周围。他自己则是手持一柄桃木剑,站在咸福宫的院子里边念咒边画阵,阵法画到最后一笔时,子弦道长高声喝道:“灭灯。”
早就等这话的小太监们,立刻把守在跟前的灯笼全部吹灭,一时间,咸福宫里除了冷清的月光再无明亮。看得人很是有几分瘆得慌。
小太监们吹完灯就立刻跑回了自己屋里。这些天咸福宫里有灯照着时晚上有菡嫔夜游很吓人,更不用提这会儿黑灯瞎火还有个道士在做法了,那种氛围下就连吹进脖子里的风都带着股阴凉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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