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掰开昏迷老板的左手,才发现他手心里握着手机,没有信号,停留在信息界面。
可以想象左手几乎要把屏幕握碎了,才能忍着剧痛条理清晰地和丝塔茜决裂。
……
大雪压青松,楚芫抱着画和材料往回走时,不小心打碎了一瓶红颜料,瞬间被冻得凝固在岩石表面,像干掉的血渍。
“真是太冷了,都想回去了。”
……
赵冲融在老家有自建房,一开始是父母留下的小土楼,后来赵蔚洋赚钱了推翻重建,还没建起来就出了意外。
前几年,赵冲融花了六十万,请乡亲帮忙建了一栋普通三层小楼。
段凯嫌弃房子不上档次,更不明白赵冲融的哥哥有什么好祭奠的,每次当天来回,住也是住豪华酒店。
赵冲融打开一扇门:“没人住过,前两天请人打扫了。”
沈渠看了一眼屋内装饰,摆明了是给男孩住的,便明白了是段凯看不上的房间。
他欣然点头:“你们也早点睡。”
又对陆轻璧道:“你明天可以睡晚——”
陆轻璧垮着脸:“不让我见咱爸啊?”
沈渠顿了下:“没有。”
下飞机后又有两小时车程才到这里,此时已经凌晨三点,沈渠的本意是让陆轻璧多睡一会儿。
十八年前还不流行公共墓园,因此赵蔚洋是葬在后山一个开阔之地,每年周围杂草疯长,必须清理一段时间。
饶是段悦这样的大小姐,也得一年亲自劳动两回。
翌日九点,沈渠跟着赵冲融上山,赵冲融一点一点说着这座山的故事。
他的祖辈在哪个山坡种桃树,他和兄长在哪条水沟挖泥鳅……
沈渠认真地听着,觉得很有乐趣,如果更早一些认识赵冲融,他应该会带着自己走遍这片山坡,等沈渠白皙的手肘被蚊子叮得几个包,再回去挨段悦一顿心疼的责怪。
沈渠站在一座矮小的坟包前,看着那张陈旧的照片,眼眶一下子湿了:“爸……”
段悦和赵冲融给他看过赵蔚洋的全部照片,一共就十几张,照片上的人总是在笑,好像带着拖油瓶弟弟,爱上一个家境悬殊的富家女,在他看来都不是困难,他终将会证明自己。
赵冲融埋头清理坟前空地顽固的草根,一个鼎鼎有名的总设计师,不敢看兄长的墓碑,心里满是歉疚。
赵蔚洋看着是一个开朗直男,做事非常细心。赵冲融在他哥去世后,做的最重要的一个决定,竟然是彻头彻尾的失误。
他本想等段凯成熟一些,就告诉他真相,然后给赵蔚洋重修墓碑。
他常常在想,十八年前的砌墓的石砖都裂了一块,段凯怎么还不成熟?
幸好没有,他没有让段凯在坟前叫一声爸爸。
赵蔚洋一定是愤怒而失望的吧?
段悦半蹲着,拍了拍赵冲融的肩膀:“你哥不会怪你。谢谢你当初给予我全部的信任,你哥只会为你骄傲。”
但凡赵冲融少一分对段悦的信任,他就会提出先验dna再领证。但是赵冲融没有,因为他相信赵蔚洋的女朋友。
段悦目光看着一方小小的墓碑,错误都在她这里,那赵蔚洋会怪她吗?应当也不会,恐怕这个人只会苦恼地说怪他死得太早,才让你们母子分离,才让弟弟白白受气。
陆轻璧轻轻拭去沈渠脸上的泪水,“别哭了,笑起来才比较像咱爸,来,笑一个,让爸看看他儿子跟他多像。”
沈渠看了一眼“咱爸咱爸”的陆轻璧,小心我爸今晚入梦打你。
陆轻璧无所畏惧:“要不咱给爸爸烧两套你的卷子吧,直面优秀。”
沈渠哽咽了一下:“那等我考七百三了再烧。”
陆轻璧商量:“烧720的行不行,跟我保持一下同步,我怕是考不了这么高。”
沈渠无语:“别忘了你必须考730。”
陆轻璧沉吟了下:“那我就听老婆的吧。”
沈渠掐了他的腰一把:“正经点。”
一个两个三个,这么多长辈呢。
可能还不止,祖辈都在这座山上,都看着……
陆轻璧捂住了腰:“怕什么,我又不是来拐带白菜的坏人。我,陆完璧,完璧归赵。”
沈渠简直没脸听:“你就一辈子当完璧吧。”
陆轻璧装傻,“我给咱爸拿点纸钱,他女婿特别有钱。”
小说里的市值膨胀地跟天地银行似的。
段悦和陆轻璧一同走远了一些,把空间留给沈渠和赵冲融,他们从未单独相处过。
赵冲融看着他哥的照片:“对不起。”
这句也是对沈渠说的。
因为他没照顾对侄子,还让段凯伤害了沈渠。
沈渠:“结果导向,现在是我们四个人好好地站在这里,您不必过于介怀。爸爸他对你最大的期望,是您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桥梁设计师。您已经做到了,可以挺直脊梁站在这里。”
赵冲融一路遭受多少诱惑和白眼,才能苦心钻研,有今天的事业。赵蔚洋一定是希望弟弟成材,而不赞同他把为了侄子放弃自己的幸福。
赵冲融看着沈渠,忽然间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怕拖累兄长,不想跟他去大城市。当时赵蔚洋也就比现在的沈渠大一点,他拖了把椅子和弟弟促膝长谈,语气和内容竟有几分吻合。
沈渠也看着赵冲融:“陆轻璧曾经旁敲侧击地问我,如果写一篇《我的父亲》,我会怎么写?”
沈渠道:“我会写
父亲是深而广的大海,澎湃汪洋承载万物,而我是一条小渠,缓缓流过山间,滋润两岸田野。”
赵冲融目光怔住,扭头看向沈渠。
“冲融”二字是“浺瀜”的简写,意为深而广。沈渠说“父亲是深而广的大海”,是不是意味着他悦纳了他这十八年错误的付出?
沈渠回以清许的目光。
他的父亲是赵蔚洋,是埋在青山绿水间的铁骨,是赵冲融,是中国基建事业的伟大工程师,而他将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春风化雨护苗。
沈渠道:“我中学的路上,每天会走过一座定风桥,上面刻着设计师的名字,他叫赵冲融。”
“谢谢你为我建桥。”
赵冲融不可置信地抱了抱沈渠,闭了闭眼,将苦涩和感动狠狠收敛于眼眶。
他记得这句话,是他给段凯十八岁的生日祝福。
桥梁不仅是他的终生事业,也是赵蔚洋对他的期望。
他苦口婆心,希望段凯有朝一日能理解,“儿子,我也在为你建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沈渠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看到了,也理解了。
赵冲融不知道说什么好,冥思苦想了半晌,问沈渠:“你喜欢模型吗?”
沈渠弯了弯眼睛:“我很喜欢。”
赵冲融:“我给你重新做十八个……”
沈渠一惊:“这会不会太耽误工作了?”
赵冲融:“不会。”
说话间,陆轻璧拿着一沓纸钱过来。
沈渠给赵蔚洋上了香,一起绕着坟包撒了纸钱,确保香烛火星湮灭之后,才下山离开,等高考之后,再来规划修葺之事。
陆轻璧暗暗朝沈渠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沈教授。”
他老婆好会安慰人,赵冲融的情绪完全不同了啊。
陆轻璧揽住沈渠:“我也要被哄哄。”
沈渠:“你怎么了?”
陆轻璧伸出小拇指:“我被苇草割伤了。”
沈渠低头一看,浅得就差连疤都消了。
他板起脸吹了一下:“好了。”
陆轻璧满意地收回手指,好甜哦。
晚上在这边过夜,听说赵家儿子被人换了,老乡们过来看了一轮又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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