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半杯也不行?”
“不行。”
“……两口?”
“不行。”
“我知道你不是蛮不讲理、专横跋扈的暴君。”
“我可以是。”
“……裴致礼。”
“嗯?”
“你可以讲点道理吗?”
“你有道理要和我讲?”
郁启明简直是被气笑了,他走上前去,替裴致礼收了收领带:“我现在连道理都没有了?”
裴致礼笑着凑过去吻了一下郁启明的唇角。
郁启明讨不来半口咖啡,最后捧着一杯热茶被裴致礼潦草打发,只能说人生境遇真是令人心酸。
平川天亮得晚,日出时的金光透过雪山山巅,已近八点。
郁启明穿好衣服,在行李箱里翻找手表。
裴致礼收拾妥当,转身就看到郁启明蹲在地上,正对着行李箱一脸郁卒。
“怎么了?”裴致礼问他:“少了什么东西?”
“手表。”郁启明又在里头翻了一下:“大概是忘在那个小旅馆了。”
手表倒不贵,只是戴了有两年,郁启明这个人多多少少有点恋旧,旧物遗失在不具体的地方,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不免有几分惆怅。
裴致礼没说话,解开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块,拉起郁启明的手腕,直接给戴了上去。
戴完了又端详了一下,不太满意地蹙了一下眉,对郁启明说:“不太适合你,勉强用一下吧。”
郁启明低头也看了两眼,对裴致礼说:“要不还是你自己戴吧。等出差回去了我自己去块新的就行。”
裴致礼说:“……要买新的?你没有其他的手表吗?”
郁启明讲:“嗯,没有的。”
裴致礼听到了郁启明的话,握着他的手没忍住紧了紧。
他低声重复:“……没有?”
郁启明低着头没看到裴致礼的表情,一边伸手要去解裴致礼的表,一边讲:“嗯,我对手表又不感兴趣,能用就行。”
郁启明的手指还没解开表带,裴致礼直接把他的手一把扯开了。
郁启明抬眼看他,对上了裴致礼一张又冷又沉郁的脸。
裴致礼不开心得太明显,郁启明立即笑着改口:“——虽然不适合,但是我戴着其实挺好看的,要不这两天先借我用用?”
可是郁启明的改口似乎还是没能讨好裴致礼,他的表情里带有一种郁启明不能十分清晰理解的…痛苦。
虽然他很快就收敛了那一份痛苦,他低下头,给郁启明调整了一下表带。
本来还挺好的气氛莫名其妙就变了调,好在郁启明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这一份过久的沉默。
郁启明挣开了裴致礼的手,走到一旁拿起电话看了一眼。
行,又是他。
郁启明朝着裴致礼扬了一下来电人信息,然后走到床边望着窗外的雪山开免提接起电话:“喂,李总?”
李昶岸从郁启明一脚跨出S市就恨不得给他一天一个电话,连天追问行踪,仿佛只要他们一步没有踏进平川,他这颗心就一直吊在半空里放不下来。
李昶岸问:“小郁,到平川了吗?”
郁启明说:“还没呢。昨晚风大,我们提早下高速。”
李昶岸笑了两下,说:“裴总是被那大雪给吓到了,现在都谨慎过了头了。”
郁启明也笑了一下:“有钱人更惜命嘛。”
“你这话当着裴总的面说的?”
郁启明说:“那我可不敢。”
裴致礼无声地对郁启明说:哦?是么?
郁启明朝着裴致礼无声回了句:当然。
电话那头的李昶岸也笑了一下,确认了郁启明不在裴致礼身边,他说话显然就更大胆了:“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大概要多久到平川?要不这样,我让人出来接你们一下?雪天路滑,你们第一次去平川,可能还不习惯那边的山路。”
郁启明说:“真不用了,其实我看裴总他挺乐意开车的,山路他开得好像更起劲。”
“是吗?我只知道裴大少爷喜欢玩赛车玩刺激,倒是不知道裴总也喜欢,唉,裴总少年老成的很,咱们都看不透他,喜欢不喜欢的,谁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
郁启明不接腔,用温和的语气说颇为冷淡的话语:“裴总的私事我就不了解了。”
李昶岸又笑了一下,说:“你就藏着掖着吧。路上真不用派人接啊?要不还是来接一下吧,到时候中午前能到,还能一起吃个便饭。”
郁启明笑说:“真不用,到时候裴总可能还有其他安排,时间上说不好的。”
李昶岸顿了一下说:“行,那随你吧。对了小郁,还有个私事想让你帮个忙,就是李博鸣,他这两天也在平川。”
李博鸣,李昶岸和前妻生的儿子。
李昶岸叹了口气:“他妈妈最近又不太好,小孩子上心,期末了也要请三天的假回去看一下她,我怕他到时候不肯回来,麻烦你到时候去接一下他,李博鸣跟你熟悉,我的话他不耐烦听,你说的话比我的有用。”
李博鸣与郁启明的外甥女宋学而同年同月同日生,如此不可多得的缘分让李昶岸第一眼看到宋学而的时候就凑过来问郁启明,咱们要不要订个娃娃亲?
李昶岸心比天高,对自己的儿子看得又重,美国总统的女儿来了他估计都能挑剔对方血统不够纯正额头上没通天纹,何况一个宋学而。
郁启明当然推脱说:“那不行,我是开明的家长,比较主张自由恋爱,不乐意包办婚姻。”
李昶岸就笑了笑说:“行,那就自由恋爱吧,我给他们创造一个自由恋爱的空间,你总不该有话说了吧?”
郁启明一开始还不理解李昶岸口中的创造恋爱空间这个词到底指什么,直到李昶岸把儿子塞进了宋学而报名的那个游泳馆。
郁启明有一天去接宋学而下课的时候,宋学而一边利索地整理东西一边对郁启明说:“舅舅,我觉得新来的那个李博鸣他有点傻,我能不和他玩吗?”
郁启明批评宋学而:“不可以这么说别的小朋友,宋学而同学。”
宋学而说:“好的,那我换个说法,他有点不聪明,我能不和他玩吗?”
“尽量和小朋友处好关系吧。”郁启明伸手摸了摸宋学而的头发:“不过……人际关系这块,你觉得舒服最重要。”
本以为两个小孩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然而郁启明没有料到,两个小孩儿的交往比他所以为的要深入得多。
有一天,宋学而突然当着郁启明的面评价李博鸣,说他胆小、懦弱、怕事。
她说:“我一点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他看上去像是没有人陪着就会立刻把自己淹死在游泳池。”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人推他,我问他知不知道谁推他,他说知道,我就奇怪,他都知道是谁了,他为什么不抡回去?”
“然后我帮他抡回去了。”
“当然不在泳池边啊,我傻吗?我让李博鸣把人喊到了更衣室。”
“我告诉那个小胖子,他敢再欺负李博鸣,我就踩着他的背在泳池里玩蹦蹦床。”
“然后?然后那个小胖子再也不敢靠近我和李博鸣一米以内。”
“舅舅,李博鸣有点像跟屁狗,我说的是真的,其实有点烦人,这两天我都懒得理他。”
“他给我买了哈根达斯。”
“我不爱吃草莓味的,他给我换了香草。”
郁启明阶段性地听完了一整个故事,在梳理完整个逻辑链条之后,他难免陷入了一种“到底该如何教育儿童”这种世纪难题。
短短几句话里透露出来的问题太大了,郁启明甚至都不知道该先从哪一方面先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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