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兄弟的名义朝夕相处二十多年,在他忍受诸多煎熬谴责、犯下诸多罪行,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后的二十九岁的这年,才得知他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
时至今日,也没有必要因此感觉自己身上背负的罪孽减轻了一点点,反而惋惜他们最后的牵绊原来也是不存在的。
簕不安低头盯着簕崈,心情从憎恨到无奈,最后变成怜悯。
簕崈爱而不得的样子依然令他唏嘘。
——记得有很多年,无论作为仰望他身影的弟弟,还是深夜翻墙见面的朋友,他都觉得簕崈理所应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曾经情真意切地祝愿簕崈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后来的这些事情这些发生之前,最恨簕崈的那一年,也是最希望簕崈能赢得他想要的一切的那一年。
但这些东西里是不包括自己的。
簕不安放缓了语气,企图劝穷途末路的人迷途知返:“还是……活着吧。”
“你都说了放过我了,我也想离开这地方重新开始……小音前天半夜还喊我哥哥呢,说不定哪天她就会说话了,哥,你也放过自己吧,咱们就这样了,一笔勾销,我也不怪你了,你干那么多烂事我还肯原谅你,你别真跟个神经病似的,得不到就玉石俱焚,人活着,有什么值得执着一辈子的?指不定明年,你又遇见一个喜欢的,转眼就把……就把我忘了呢?”
“……哥?”
簕不安发现今天自己喊他,簕崈一句都没答应。
等了很久,簕不安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簕崈,你听没听?”
“你走吧。”簕崈全程没有睁开过眼睛看簕不安一眼,只是很疲惫地说:“放不放下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没救。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簕不安握紧拳头,憎恨簕崈猪油蒙心死也不改:“我是好心,我才是最吃亏的!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耍赖吗?簕崈你都多大了?翻过年就三十了!一把年纪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他妈让你放下我!”
太吵了,簕不安一个人就能吵赢一屋子幻觉,那些缠了他两天,怂恿他学簕不安从窗户下楼好解脱的幻觉纷纷安静了。
“滚吧。”簕崈罕见地说了脏话。
簕不安气得踹了一脚床脚,骨折刚好的腿磕在实木床上,猛地一疼,他眼前一黑倒吸一口凉气,为了尊严,呲牙咧嘴地没出声,然后一瘸一拐地退出房间,撂狠话说:“行,你随便吧,反正都是你活该,明明错的最离谱的人是你,你现在可怜给谁看!再信你,老子他妈的就是狗!”
天可怜见,这一次,簕崈一点都没有装可怜。
此时此刻,他只是特别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他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种心态,只想离簕不安远远的。
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至于自己,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反正就算没有这些事,自己这辈子也就是这样。
他听到簕不安离开了,眼皮动了动,最终也没睁眼,只拥着自己的阿贝贝翻了个身。
可是,本该离开的人,已经拖着再次负伤的腿蹬蹬跳下楼,忽然又跛着脚跑去二楼,书房还是自己走那天的样子,保险柜的门可怜兮兮挂在柜子上,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
簕不安走过去,打开保险柜里那个长条盒子,盒子里躺着的果然是自己亲手做的那条鞭子。
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纯金乌龟。
再打开一个,是两只发黄的蚕茧。
簕不安开始回忆:难道自己没有送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簕崈听到脚步声去而复返,不打算理会,不多时,脚步声果然又走远下楼了,自嘲地笑了一下,心说就当是幻觉吧。
说不定本来就是幻觉。
对,这才合理。
可是,随着脚步声消失,窗户外面忽然发出一点异常的响动,然后,楼下传来说话声,管家跑出去查看,发现是簕不安攀着别墅外墙的装饰砖缝隙,奋力地往上爬。
他瘸了一条腿,爬得很费劲,怕他受伤,管家厉声劝阻。
簕不安让他闭嘴。
沉浸在亦真亦假辩论中的簕崈不得不拖着病躯去窗户边查看,刚打开窗户,一双手攀着窗沿,用力地一跃。
下一瞬,日思夜想,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得到的人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说】
安:早说了让你住一楼!你又不是长发公主!二楼我怎么翻墙!
安:但是没关系,骑士安会从天而降~
第74章 给个机会
簕崈被翻墙进来的人的惯性撞得往后趔趄一小步,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他大脑空白。
他没搞懂,这人怎么去而复返。
簕不安气喘吁吁,簕崈离他远了点,脸上的厌倦不加掩饰:“你干什么?”
簕不安站稳了,长呼一口气,生气的同时也恨自己没有办法对簕崈置之不理。
可他确确实实就是没有办法看簕崈就这么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枯萎。
簕不安说:“我不走了!”
他的话里带着翻涌的少年意气、英雄气概,执拗又坚定,就像小时候叉着腰说他会拯救世界的时候那样。
簕崈侧过脸,不看簕不安,制止道:“闭嘴。”
“簕崈,我说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簕不安叹着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上簕崈的当了,反正这种操蛋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好消息是他们俩男的搞不出来畸形儿,至于名声,身外之物,自己本来也没多好,所以,随便吧。
他低下头看着簕崈垂在身边的手,伸手去碰,簕崈立刻甩开,警告地说:“离我远点。”
簕不安随即想到他们十几岁那会儿,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一碰簕崈,簕崈就这副德性,他那时候还以为是因为簕崈这朵高岭之花讨厌跟人接触。
所以自己的猜测都是对的,他那时候就心思不单纯了,嘴上说着做人要有礼貌,实际上心猿意马,自己怀着干干净净的兄弟情跟他亲近,他肯定一脑子龌龊思想,然后藏着自己开玩笑抱去的被子和自己从某个堂爷爷的幼儿园养蚕宝宝的作业里摸出来的蚕茧十几年。
然后在知道自己有了喜欢的女生之后,爱屋及乌地给人家捐钱治病。
簕不安说:“我今天见了程蓝崧。”
簕崈蹙眉,忍无可忍地打断:“我不关心。”
“……”簕不安笑了一下:“你猜我信不信呢?知道我们聊什么了吗?”
“说了,我不关心。”簕崈抓起簕不安的胳膊推着他出门,簕不安忽然很大声地喊他的名字。
簕崈一下子清醒了,挤满卧室的幻觉顷刻间烟消云散,就只剩下面前这一只听不懂人话,固执至极、冥顽不化的笨狐狸。
停下动作,簕崈问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没看出来吗?”簕不安深吸一口气,酝酿出更多的坚定说:“我回来了。”
“……所以呢?”簕崈不为所动。
他想要的东西,簕不安给不了。
很感谢簕不安去而复返的缘由:大概是热血上头,一时意气,就像救助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那样,很忽然地想要爱一下簕崈。
热血上头,决定爱簕崈。
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虽然得到的慰藉很少,簕崈还是笑了一下。
“回来了,然后呢?”讲这句话的时候簕崈平静极了。
听簕崈这么问,簕不安说不出话。
等了会儿,也许是没耐心了,簕崈再一次下逐客令:“滚吧。”
说着他去开门。
簕不安却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
万籁俱寂,只剩下心脏胡乱地撞了几下。
有那么片刻,簕崈听到自己的心声:够了,人要知足。
可是,他又不甘心,人性就是这样贪得无厌。
哪怕是被篡改记忆,拥有虚假爱情的那段时间,簕不安也没能违背本心地说一句喜欢,好歹今天,他愿意骗自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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