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摆到后半程,蹊水镇的天又变了,淅淅沥沥开始落雨,没过几秒雨就从天上倾倒下来。方言的吆喝穿过雨幕,叫人落雨搭棚。
齐元霜立马往烧烤店跑,无奈雨下得实在大,只好随机挑了间店铺,躲屋檐下躲雨。
飘雨点的时候,陈方旬就出手帮着把雨棚搭起来,王志城把打瞌睡的小女儿送回楼上,才粗着嗓子骂天气。
陈方旬往人群里看了两眼,才发觉齐元霜去趟卫生间的时长还是太长了。
迷路了?
他拿出手机给齐元霜发了条信息,问他人在哪儿,齐元霜秒回,在老金烤鱼店门口躲雨。
陈方旬看着他的信息,惊讶于他迷路的能力。
上个厕所居然能跑那么远。
他找徐慧要了把大伞,撑伞出去接某个上厕所都能迷路的齐医生,好在走到半路雨就小了一点,不至于倾泻而下。
陈方旬到烤鱼店门口时,齐元霜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和一个穿着背心的小孩玩石头剪刀布。
“齐元霜!”他朝齐元霜喊道,齐元霜立马抛弃刚认识的玩伴,挤进他的伞底下:“不是说今天晴天吗?怎么还会冒大雨啊!”
“蹊水的天气就这样,说变就变。”陈方旬回道,“小齐医生,厉害啊,上个厕所迷路到这。”
齐元霜把怀里的红包露了个角给他看:“这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出来取点现金当份子钱嘛。”
陈方旬看了眼那个厚度,有些无奈:“不用那么多。”
齐元霜嘿嘿一笑:“没事,小姑娘可爱。”
他发梢挂了点水,陈方旬瞧了一眼,让他等会儿回店里擦擦头发,齐元霜连声应是。
他们躲在伞下,避开水坑,大步往烧烤店跑。齐元霜的肩膀和陈方旬贴着,奔跑时肩膀擦过肩膀,体温在隐秘的触碰中交换。
齐元霜能闻到陈方旬身上带着的浅淡香气,像是洗衣液的气味,又不太相似。
他之前看到某条奇妙的说法,说某些人身上的味道,可能只有特定的人与特定的时间才能闻到。
齐元霜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在这一刻却忽然觉得应该有几分道理。
他们在雨幕中奔跑,最后停留在烧烤店门口。陈方旬收起伞,轻轻转了一圈,抖落伞面的雨珠。
齐元霜沉静地凝视他,一言不发。陈方旬注意到他的视线,垂眸与他对视,问道:“怎么了?”
周遭的雨声与人声全都听不见了,世界忽然从纷乱走向宁静,只余心跳敲响的鼓声在耳膜盘旋。陈方旬的面孔在光影交错间,显出某种柔和的气质,并不锐利,注视他时,安静而温和。
齐元霜摇了摇头,柔声笑道:“没什么。”
“麻烦你出来接我。”他对陈方旬说。
第28章
陈方旬有些惊讶地看着齐元霜:“这么客气?”
他还是第一次听齐元霜开口说“麻烦了”,态度言辞格外客套。
齐元霜掩去话里那点不自然:“这不是下暴雨,还特意让你出来接我,的确很麻烦你。”
“你都让我对你不用那么客气,你自己还对我说麻烦?”陈方旬将伞倚在墙角,对齐医生的客气双标不太满意。
齐医生不够意思。
齐元霜立马求饶似的说道:“不和你客气了!”
他就是与陈方旬对视时,鬼使神差地想自己应该更加“客气”一点。
陈方旬把往下滑的衣袖往上折了折,瞥见齐元霜略微泛红的脸,迷惑道:“你脸很红,很热吗?”
暴雨落下后的空气带了闷湿,但同样降下了气温,外头还在刮风,应该不至于那么热。
齐元霜有那么怕热吗?
“对,很热。”齐元霜拿手背给自己的脸降温,又对陈方旬道:“你半边肩头都湿了,去找干毛巾擦一擦。”
徐慧瞧见他们两个人,惊道:“你们两个,去哪儿野了?外头下暴雨淋成这样!”
陈方旬和她道:“他上厕所迷路,接他去了。”
齐元霜朝徐慧点点头,很坦诚承认错误:“对,我迷路了。”
徐慧皱着眉看他们两个,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她让两人站着别动,叫王志城给他们两个煮姜茶,她去楼上给两个暴雨天淋雨的傻蛋拿干毛巾。
酒席已经散了,参加的宾客有几位自发留下来帮忙收拾,徐慧和王志城都忙,姜茶和毛巾递给他们后,就匆匆收拾去了。
陈方旬拿着干毛巾把头发擦干,他早上出门做的发型算是全部消失,半点痕迹都没留。
刘海散下来,戴着银边眼镜反而显年轻不少。
好在伞大,两人淋湿的面积也没太多,把姜茶喝完,驱了驱寒气后,陈方旬示意齐元霜把喝完的杯子给他。
齐元霜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拿到后厨。”陈方旬无奈道,“小齐医生,今晚反应很迟钝啊。”
自从晚上和齐元霜碰面后,他就一直有点呆呆的样子,仿佛灵魂在一直出走,半点不听身体的指挥。
齐元霜站起身:“诶,哪能劳陈助大驾,我自个儿来就成。”
他像是终于把灵魂和身体接通,整个人回过神后,又是往常惯用的混不吝形象,陈方旬摇摇头,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两人拿着杯子进了后厨,陈方旬见一片混乱,头一撇,眉间紧皱。
那点洁癖和强迫症又冒出头了。
齐元霜敏锐察觉到他的不适,开口问道:“走,还是留着帮忙?”
他这话也就随便一问,陈方旬不带犹豫直接套上围裙,把腕表摘了放齐元霜手里:“帮我拿着。”
徐慧和王志城在后院拾掇脏碗,瞧见陈方旬套个围裙就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没忍住道:“方旬,你坐着休息就是了,放着我和你哥弄!”
陈方旬透过后厨的窗子喊道:“不行,我看着不舒服。”
徐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王志城把摞起来的盘子往厨房端,对她道:“他爱干让他干去。十六七岁那会儿就是我们一群人里头最爱干净的那个,出去打架那是身上半点灰都不能沾,自己爱干净就算,还要把我们一群压着拾掇干净。现在我看是变本加厉了!”
齐元霜捧王冠似的捧着陈方旬那支朗格,四处打量后厨,问陈方旬:“有没有我能干的?”
他这样什么事不干杵在厨房,陈方旬又在洗碗,感觉很不好意思。
陈方旬带着厨房用的橡胶手套,朝他抬了抬下巴:“你不是帮我拿着腕表了吗?”
齐元霜小心翼翼拿着表,对陈方旬交待的工作很是不满:“就这样吗?”
他有时候性子格外幼稚一点,陈方旬无奈看着他,往水槽的方向歪了歪头:“过来。”
齐元霜端着那只表走到陈方旬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晚的陈方旬格外不一样。
“小齐医生,帮我把袖子往上折一折。”陈方旬的衣袖在动作间滑落,他不太方便,正好给想干活的齐医生一个表现的机会。
收拾的事儿让一个客人来总归不合适,更何况他看齐元霜那个工作和那双保养得当的手,保不齐还要给人做手术,有点损伤,无论是对碗碟还是对齐元霜本人,都不太美妙。
陈方旬把一双手往齐元霜的方向挪了挪,齐元霜拿着表,方才的灵光和被吃了一样,又有点呆:“我拿着表。”
“……放口袋里。”陈方旬很是无奈。
他垂眸打量齐元霜的面颊,在那张满是少年气的脸颊上没看出什么,只有点断网的感觉。
不太像平时叨叨全世界的小齐鹈鹕。
“啊、哦。”齐元霜今天穿的薄款卫衣,有两个大口袋,份子钱和腕表都叫他塞进里头。他朝陈方旬的衣袖伸出手,替人折袖子的时候,才发觉距离太近太亲密了。
挤在同一把伞下,和现在帮忙折袖子是两个概念。
他几乎是贴在陈方旬身上,指尖意外触碰到陈方旬的手臂时,陈方旬会不自觉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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