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旬拿过沈廷佑手中的笔和申请单递给楼万霄。楼万霄纵然不耐,还是放下撕倒刺的动作,专注填表格。
齐元霜看着这几个人,开口道:“楼竟风是A型血,但现在库存不足,有可能需要请人现场输血。”
沈廷佑和黄惠萍下意识看向楼万霄。
楼万霄甩开笔:“我不会捐的。”
“输血给他的人不能是直系血亲,你那个身体也不适合。”齐元霜冷声开口,又看向面前的几个人,正色问道:“你们有谁是A型血或O型血吗?”
“我是A型血,我可以——”
“廷佑不行,他不能捐!”
第76章
黄惠萍抓住沈廷佑的手臂,尖声喊。
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梗着脖子,声音像是从喉间奋然挤出,没有给她半分犹豫的机会。
急诊科无数哭嚎尖叫,亦或是死里逃生的欢声笑语同一时刻如退潮般消散。
一片死寂。
抢救室前的空间无限收紧狭窄,真相丑闻被尽数压缩在这一句话中。
刹那间只余几人目光游弋。
陈方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目光闪躲的黄惠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元霜猛然睁大眼,楼万霄死死抓着手里的笔,扬起的脖颈青筋暴起,下唇叫他撕咬得鲜血淋漓。Mia像是明白什么秘辛,红唇紧抿,猛地转过了身。
黄惠萍再次成为一尊没有生气的石雕,灰白的脸再无反应。
沈廷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猝然褪去,他看向黄惠萍,粗喘着气,呼吸短促,到最后只能听见呼气的声音。
肩胛骨重重撞上墙面,他捂着心口,双唇微张,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通红的眼睛只余眼珠能动,机械性扫过面前每一个人,最后仍旧停留在黄惠萍身上,视线重若千钧。
黄惠萍低着头,枯黄的头发散落,如同冬季彻底掉落封存的落叶,早已死去,再也不会等到春天。
一如死寂中那个明确的答案。
被死死抓着的笔掉落在地,狭窄的空间内平地起惊雷,楼万霄梗着脖子,怒然抓住了黄惠萍的衣领,沙哑嘶吼:“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残废的双腿不会支撑他的身躯,碎石般轰然倒塌,他从轮椅上滚了下来,深黑的眼珠发狠地盯着黄惠萍,苍白的肤色近乎厉鬼:“你在说什么!!!”
齐元霜回头看了眼抢救室,再次沉声问道:“除了他和楼万霄,还有谁是?”
Mia转过身,低声急促对他道:“我是O型血。”
“麻烦你和护士去了。”齐元霜叹了口气,再次看了眼沈廷佑和楼万霄,朝陈方旬眨眨眼,重新回了抢救室。
陈方旬坐在轮椅上,神色冷肃,他伸手,硬生生将楼万霄从地上拉起来,在他耳旁沉声喊道:“楼万霄!”
楼万霄灰白枯瘦的十指扒住轮椅座椅,像是冬日的树枝。
他的喉间嗬嗬作响,几乎说不出一句话,双眼死死盯住了黄惠萍,没有半分游离。
陈方旬到现在才有机会思考沈廷佑与楼竟风的关系。
直系亲属不能输血,黄惠萍脱口而出的“廷佑不能捐”,已经能证实那个直指丑闻的答案。
他推着轮椅到黄惠萍面前,压低声问道:“黄女士,还有谁知道?”
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让黄惠萍发颤,更别提直指核心的问题。她撇开头,干瘪的手下意识伸向沈廷佑的方向。
但沈廷佑避开她,往旁边瑟缩。
陈方旬半眯着眼,再次开口:“黄女士,您应该也不希望事情传的太广,影响到沈先生吧?”
打蛇打七寸,问话也要抓住软肋,黄惠萍的软肋显然在沈廷佑身上。
长久的沉默后,黄惠萍终于愿意开口:“没有。”
她的双唇颤抖:“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陈方旬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当年他和楼竟风出差,在一家会所里遇见了沈廷佑。
沈廷佑那时在楼竟风眼里不过是个解闷的人,谁又能想到会把人直接带回楼家。
楼竟风甚至没有叫陈方旬去沈廷佑的资料,那双毒辣的眼睛像是被突然蒙蔽,一颗心挂在人身上。
陈方旬头痛的要命,如果当初查清楚来历,就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楼竟风想必也是和黄惠萍聊完沈廷佑的身世来历,才会在返程路上出车祸的。
楼万霄的保镖跟着Mia身后来了医院,陈方旬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看好楼万霄和沈廷佑,这才转头看向黄惠萍:“黄女士,楼总现在正在手术当中,我是楼总的助理,今天的事情由我负责处理,您愿意和我谈谈么?”
他是楼竟风的助理,今天这件事必须要在医院按下处理好。
陈方旬只觉得自己上班都在处理烫手山芋,短寿。
再者如果黄惠萍不愿意说,那他只能动用特殊手段。
他安静等待黄惠萍的答案,然而抢白的人却是沈廷佑。
他终于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看向黄惠萍,嗓音沙哑开口:“黄姨,我想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楼竟风仍旧在抢救过程中,黄惠萍抬头看了眼抢救室的大门,终于开口道:“这里太吵了。”
陈方旬拿上手机,索性直接让保镖留着等楼竟风,他带着黄惠萍和沈廷佑去找安静的、适合谈话的地方。
楼万霄死活要跟在他们身后,不想在抢救室前尽孝心。
急诊大楼后有片类似小花园的地方,今天天气不怎么好,没有多少人在这些地方停留。
陈方旬让黄惠萍和沈廷佑坐在长椅上,把楼万霄拉到了自己身边:“黄女士,您可以说了。”
他不动声色打开手机录音,沉静地注视黄惠萍。
头发枯黄的中年女人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干涩的双唇:“我和廷佑的母亲……曾经在同个地方上过班。”
她低着头,不敢看沈廷佑,上班的地点叫她模糊而过,像是耻于提起那段经历。
黄惠萍声如蚊蚋,继续说道:“她长得漂亮,那个时候总有很多老板看上她,只是她不愿意,就一直打散工……”
“有一天她送酒的时候被缠上了,经理让她忍一忍,可她不想忍,那群人就想给她一个教训……”黄惠萍似乎还能想起那天的场景,昏暗的灯光下,年轻漂亮的女人倒在门口,被人残酷地拖进了包厢。
沈廷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陈方旬蹙了蹙眉,紧跟着恢复寡淡的神情,敛下那一瞬不忍。
“我想抓住她,但我不敢……这个时候,楼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站在了包厢门口。”黄惠萍说的语无伦次,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一个家境贫寒,出身微末的人,饱受欺凌之时,楼竟风的出现不啻于绝境中的蛛丝。
沈廷佑的母亲在那个时候抓住了楼竟风。
“呵……烂俗的英雄救美么?”楼万霄嗤笑两声,黄惠萍唯唯诺诺,却在这个时候爆发了:“不是这样!”
陈方旬叹了口气,看了眼楼万霄,示意他保持沉默。
楼万霄缩在轮椅上,不再开口,双眼却因倦怠迫不得已闭上。
黄惠萍喘着粗气继续道:“楼先生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她同意了。”
“我继续留在那工作,有时候也会嫉妒她竟然能轻而易举离开。”她苦笑着,苍白的面容颓丧倦怠,“她和楼先生走了之后,有时候也会给我打电话。”
年轻的黄惠萍擦干手上的水珠,看见手机上的陌生电话,迟疑许久后,才敢接通。
“惠萍!”电话那头的女声轻快愉悦,“我是沈从芳!”
“她和我说,她过的不错,楼先生还带她换了名字,她有了自己的名字。”黄惠萍的双眼没有聚焦,嘴角却情不自禁上扬出一点弧度,但那点弧度却在几秒后下滑,消失不见。
她继续说道:“那天下暴雨。我在家门口捡到她,她和我说楼竟风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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