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亭想起刚才去墓园探望秦冕的场景,终于露出了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他不会介意的。”
周天懿走后,边亭进到病房。
这是那天靳以宁被救护车带走后,他第一次见他。案件审理需要一个周期,近期他一直在配合调查,直到昨天才走完保释程序,从收押所里出来。
现在人就在眼前,他却“近乡情怯”,不敢靠近。
他在门边站了很久,终于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来到靳以宁的病床前坐下。
靳以宁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几乎成了他这一生无法痊愈的创伤,几度午夜梦回,总是一身冷汗。
现在靳以宁埋在雪白的床单里,和那天一样无知无觉,这样的画面,几乎和他的梦魇重叠了起来。
边亭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背。直到确定指尖的触感温暖柔软的,才壮起胆子,把这只手牵起来。
他一点一点收紧手指,将靳以宁的手,完完全全拢在掌心,然后垂下脑袋,将自己的额头靠了上去。
这只手上不再有血,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气息,有点陌生,有点冷,却让他安心。
边亭将自己的脸埋在靳以宁的手里,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拥有这熟悉的体温,他惶恐不安多日的内心,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和安宁。
“我以为你死了。”
“如果你死了,我...”
后半句话,边亭没能说下去,因为掌心的那只手忽然动了,手指轻轻地,在边亭的鼻尖刮了刮。
边亭愕然起头,看见靳以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半睁着眼睛望着他。
“好端端的。”靳以宁刚刚清醒,声音还很虚弱,“怎么哭了?”
没有人回应靳以宁。
因为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坐在他床头掉泪珠子的人,眼一瞪,手一撒。
头也不回地跑了。
◇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还有很多时间
医生很快带着护士进来做检查,不久后警察也来了,靳以宁昏昏沉沉地见了很多人,但再也没见过边亭。
“他还是不来看你啊?”
周天懿坐在病床前,动作笨拙地削着苹果,这只可怜苹果经周警官之手,转了一圈出来,最后只剩下半颗。
靳以宁躺在床上,手指按亮了手机,屏幕上空空荡荡,一条新进的信息都没有。
“我早和你说过了。”
苹果削好,周警官没有客气,直接送进自己嘴里,咔嚓咬了一大口,幸灾乐祸,“你那么骗他,事后他肯定要生气的。”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靳以宁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
如果不是能从周天懿嘴里探听到一星半点边亭的近况,他也不会如此有耐心,在这里听周天懿的马后炮。
“其实他这几天都——”
周天懿原想告诉靳以宁,边亭这几天其实都有来医院,但一看靳以宁这个爱搭不理态度,又不想当这个好人。
于是她三两口啃完苹果,果核往垃圾桶里一抛,站起身,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现在你已经顺利保释了,晚点律师会来,和你商量之后上庭的事。”
周天懿前脚刚走,律师后脚就来了,双方谈完后续事宜,就到了结束探视的时间。
临睡前,靳以宁和往常一样,给边亭发了一条信息,这条消息一如既往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半点回复。
看来边亭这次真的生气了,气性还不小,铁了心要践行此前放下的狠话。难办了。
这次要怎么哄。
靳以宁盯着没有动静的手机,暗自苦恼,直到眼皮发酸,沉沉睡去。他想得太认真,也就没有察觉到,门缝里有一道影子,直到他睡着才离去。
靳以宁这次身中数枪,要经历好几场手术才能恢复,半个月后,医生又给他安排了一场手术。
这次术后醒来,是在深夜,这晚天气不好,窗外下了好大的雨,靳以宁被雨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没有按响呼叫铃,安静地躺在床上,望向雨幕。
雨声淅淅,夜灯朦胧,病床边的隔断帘拉到一半,将这张小小的病床,隔绝于世界之外。
靳以宁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在这样一个深夜醒来,让他没由来得觉得有些孤独。窗外的大雨仿佛淋在他的心上,那份持久的想念,又不可控制地,四下蔓延。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念头刚起,房门忽然被推开,靳以宁心里想的那个人,像变戏法似的,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门外。
边亭没想到靳以宁醒了,惊讶道,“怎么醒了也不出声?”
梦想成真得太快,靳以宁望着门边的人,久久回不过神。
“完了。”边亭关上门,朝病床走来,“傻了。”
直到确定眼前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易碎的梦境后,靳以宁才哑着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边亭。”
他的声音弱得像即将熄灭的烛火,却执着地亮着最后一点光,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笑,“我以为你真的再也不要见我了。”
“我是这么打算的。”
边亭来到床前,喀哒,把手里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瞥了眼病床上的人,“把人耍得团团转之后,再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就能轻易让别人原谅,哪有这么好的事?”
靳以宁顾不上为自己辩解,目光贪恋地随着边亭移动,片刻都不肯松开。直到边亭在床前坐下,他才看见床边支着一张小床,床头摊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
原来今晚边亭一直都在这里。
“我知道,是我错了。”
靳以宁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利索地道了歉,也许是刚做完手术的关系,他的声音很轻,温柔地像在哄人。
“你瘦了。”他抬眸望着边亭,不错眼,又说,“怎么才来,我好想你。”花言巧语。
男妖精的话术。
边亭冷哼一声,别开视线,没有中计。
“你别生气。”
靳以宁试探性地碰了碰边亭的手,见他没有抗拒,大胆牵住。
边亭没有避开,放任靳以宁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按进自己的掌心,牵好,握紧。
他是在生气没错,但这气生得并不坚定。当下困扰他情绪,与其说是因为靳以宁的欺骗而生的愤怒,不如说是为自己的无力而懊恼。
到底还要多久,他才有能力为他撑起一把伞,不让风霜雨雪沾湿他的一片衣角。
到底到什么时候,靳以宁才能信任他多一点,把他当作可以依靠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
“反正你永远都是这样,只会让我躲在你身后。”边亭一时口快,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但马上又觉得到了这个时候,还把这些话搬上台面来说,没意思极了。
他泄气道,“算了,当我没说,我先叫医生进来。”
“想要保护自己最爱的人,是人的本能,我也一样,我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靳以宁不肯把这个话题跳过,执着地把话头接了回来,“你不能因为这个怪我,易地而处,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一个关键词钻进边亭的耳朵,边亭的耳廓动了动。他好像还是第一次从靳以宁的口中,听到“爱”这个字。
他的后背倏地绷紧,手心也微微出了汗,至于心跳的速度是否还正常,他已经无从判断。
但靳以宁则表现得淡定从容,一如往常,他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多了不得的字眼,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适时地翻起了旧账,“况且,前次你把我迷晕关船上的帐还没和你算呢,这下扯平了。”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什么爱不爱的,只是他诡辩的说辞而已。
“谁和你扯平了!”边亭觉得尴尬,气鼓鼓地抛开靳以宁的手,用坏脾气掩饰窘迫。
好在,医生带着护士在这个时候进来了,房间里顿时热闹了起来,边亭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抱臂站在一旁,看医生给靳以宁做检查。
这次手术很成功,一切指标都正常,接下来只要好好修养就可以。边亭送走医生,回房间后就关了灯,在隔壁临时支起来的小床上躺下,没有再和靳以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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