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盯着池南暮,将手中的风衣往怀里收,故意做了个假动作。
果然,池南暮抬眸,望进江初眼中,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希冀,走廊的灯光泄下来,星星点点的,落在池南暮眼里。
此生头一次,江初想用晶亮这个词,来形容池南暮的眼睛。
这双凤眼总是深沉的,就算是充满爱意,也成熟到稳当,但在这一瞬,恰恰相反,纯稚到笨拙。
心口发痒,如有刺挠,莫名的亢奋。
江初忽然想捉弄池南暮,不是充满恶意的报复,而是想触到更多的真实情绪。
江初屏住呼吸,故意冷声冷气,“我的烟盒在哪?还给我。”
池南暮眼中的期冀一滞,转而变成懊悔,像是在悔恨刚才将烟盒拿出来,让江初看见。
但池南暮什么都没说,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动作比平时迟缓,江初竟看出些不情不愿的意味。
烟盒递到面前,江初没接,又改口说:“算了,我说过要戒烟,烟盒你就自己丢了吧。”
“好。”
池南暮立刻收回烟盒,放进口袋里,动作迅速,似是怕他反悔。
江初知道,池南暮不会丢的,还会偷藏他的烟盒,更想把自己的风衣放在他这里。
池南暮既不是一汪冰冷的深潭,也不是带着无尽爱意的狂浪,只是个会懊悔、会期待、会有各种情绪的凡夫俗人。
蓦然间,眼前的人彻底变得丰富,像是从框定的角色设定里跳出,变成了鲜活生动的活人。
心痒。
江初咽了口唾沫,喉间如同过敏,也泛起痒意。
“再见。”江初转过身,装作忘了手里的风衣,拿房卡刷开房门。
“再见,初初。”池南暮似有些雀跃。
江初进了房,等到门快合上,又猛地抓住门沿,将风衣迅速丢了出去。
池南暮接住风衣,来不及反应,眼神愣愣的,竟有些犯傻的憨萌。
“谢谢。”在被亢奋侵蚀之前,江初合上房门,赶紧将这一点兴奋关到房间里,隐藏起来。
“晚安......”叠风衣的声音窸窸窣窣,伴着池南暮低沉的道别,意犹未尽,念念不舍。
随着门外脚步声远去,江初靠在门边,耳畔心跳声咚咚的,心率变得有些快。
如果不伪装,没有刻意的狂放,也没有习惯成自然的深沉。
真正的池南暮,该会是什么样子?
-
这晚以后,江初难受的情绪终于有所好转,拍戏间隙时,不会再坐着发愣,平静无波澜。
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好,直接改善刘哲担忧的心情。
而池南暮不知怎么想的,思考出来的方法,竟然是每天给他发两条早安晚安的问候,用陌生号码,因为原本的号码早被拉黑。
连续一周,准时早晚八点,早安晚安这四个字,看得江初语塞。所以在第八天时,江初发了条讯息过去。
【江初:你是机器人?】
而后,再来的短信,从八点整变成八点零一分送至,除了孤零零的问候,还多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个巨大投屏,投屏上是他的照片,占了一整面墙。
这照片时间久远,江初一刹间想不起是在哪时候拍摄的,只能凭着照片中的发冠和戏服勉强判断,这该是《枫林晚》的剧照或截图。
而后几天,池南暮每天都会发一张照片,不限于投屏,钢琴,吊灯,办公室里的笔......
这些照片有时模糊,有时清晰,仿佛在告诉他,池南暮眼里的世界是何种模样。
数天之后,江初终于回复了一条消息。
【江初:看不懂,再乱发照片就拉黑。】
池南暮该是想与他建立一种新的平和关系,从零开始,江初清楚池南暮的心思,他也不是真的要拉黑,不过是讨到了捉弄的乐趣而已。
好在,从第二天起,池南暮终于知道,话题的开头该要从问答开始。
【池南暮:你觉得哪一条领带更好看?】
江初点开照片,皱了皱眉,花花绿绿的两条领带映入眼帘,哪一条都品味堪忧。
【江初:都丑。】
收到消息,池南暮抿紧唇,将两条领带都收进衣柜里,换了条素净的黑色领带打好。
要给江初发过去吗?
如果多了一条信息,会不会让江初厌烦?
池南暮思考再三,对镜拍了张领带的照片,又问道:【这一条呢?】
【江初:原来你知道怎么和人聊天,我还以为你是机器人,每天只会发一条消息。[捂嘴惊讶.jpg]】
捂嘴惊讶的表情明显在阴阳怪气。
江初好像在讽刺他不会聊天。
难道他该多发一些消息过去?
池南暮仔细思考,无果,然后第无数次向心理医生求助。
心理医生不堪骚扰,只回复道:“池先生,如果您想知道江先生的想法,直接去问江先生就好,他会告诉您答案的。”
重新建立健康的关系,是消除原先不良关系的最好办法,破镜是无法修复的,只能从零开始打造一副新的镜子。
当然,这也不是池南暮想的办法,只是寻找医生求助的结果而已。
每一次的照片发送之前,池南暮会斟酌很久,思考江初是否会厌恶,就像原先追求江初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他想把江初据为己有,而现在,他只是想让江初少一点难过。
“如果他说不喜欢我多发消息......?”
“那您就改变频率,两三天发一次,这比您自己猜测要好得多。”
问清楚,总比瞎猜测好。
池南暮思忖良久,没再发一些不明所以的照片,而是问道:【初初,我能不能每天多发一些消息给你?】
消息发过去时,江初还在休息,立刻看到来信。
不过江初没有回复,而是等到一天的拍摄结束,等到午夜月升,才慢悠悠回拨电话。
铃只响一声,马上被接通。
“初初?”池南暮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江初就是知道,这人一定是在等他的回复,冷淡的皮囊之下等得焦急、患得患失,所以电话才会立刻接通。
“池南暮,你今天心情如何?实话实说,不要撒谎。”江初问。
听筒里静了一瞬,答说:“很煎熬。”
“因为我?”
“嗯。”
“你在等我的回复?”
“是。”
“那我现在回复你,”江初故意停顿,“以后都不要再给我发消息。”
听筒里平稳的呼吸声骤变,变得凌乱,池南暮迟迟没有出声,沉默被拉锯成长长的一条线,煎熬万分。
池南暮张了张唇,想回复,却因为忽如其来的重击,而说不出话。
“算了,随便你发几条消息。”两分钟之后,江初的声音带着戏谑笑意,改了口便挂断电话。
嘟——
江初的改口发生得太快,忙音响了几声,过了好一阵,池南暮才回过神。
江初同意了。
所以第一句回复,是江初对他的捉弄?
正好月中,月亮露在云层之外,明亮无缺,是圆满的圆盘形状。
池南暮挂断电话,抬起头,望向通明无暇的月,第一次觉得,上天对他,或许是宽容的。
江初好像变得快乐了,尽管是因为捉弄他。
但那没关系,只要江初能够快乐一点,他甘愿被捉弄。
第51章
池南暮正陷入一种诡异状态, 祝婉均数次观察后,得出这个结论。
每日的计划照常有,工作按时解决, 除了穿着会有些小出格, 乍一看, 池南暮已经恢复正常,但细细观察, 才发现其间充斥的诡异感。
更直观一点说, 池南暮对旁人的态度,没那么紧绷了。
这本该是好事, 可祝婉均持相反观点,毕竟当一个时刻紧绷的人, 忽然松了弦,那就是反常, 毕竟暴风雨之前, 天总是晴的。
“祝总, 池总今天大概几点下班啊?”秘书办新来的男生问。
时间快到晚七点, 其他人还没走, 倒不是为了在池南暮离开后再下班, 而是此时窗外雨大,索性等着雨停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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