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哲感觉到对方刻意放轻柔的动作,用一种介于耐心和默许之间的态度,放任谢藤摆放自己的四肢、躯干和脑袋。
这一次谢藤表现得相当完美,包括闻哲最看重的安静在内。
等谢藤调整完彼此的姿势,闻哲已经靠在了他光裸的肩窝上。只要他稍稍一动,就能吻到对方的锁骨,或者攻击对方尚未康复的侧腹。但他没有。
感受到舒适的过程极为缓慢,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但这里的空间空旷且高,能帮助感官迅速放大。
轻微的呼吸声在月色下彼此交错,安静却不尴尬。海风与冰雪混淆的味道在黑暗中给闻哲的嗅觉带来难以想象的舒适感,加上谢藤规矩的言行举止,让他舒服到不想去思考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
他无法否认这种舒适,就像他无法否认谢藤这个人的复杂程度。
从看到“蘑菇塔”开始,他就在琢磨谢藤的“内心世界”。但蘑菇塔的外形太过抽象,内部构造太过离奇,加上过于柔软的内装、适宜的温度以及昨晚被南美的炎热和空调的“故障”所影响的睡眠,让躲藏在闻哲身体里的懒惫悄无声息地浮出。
他忽然不想动了。紧随其后的困倦让他更不想动了。
真厉害。闻哲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刹那,不得不在心下对谢藤的观察与学习能力大加赞赏。
人的本能很容易沦陷于舒适所带来的惬意。既然继续抵抗只会徒增疲惫,闻哲干脆放任自己闭上眼睛,放空大部分的思维,留下游丝般的清醒。
“我很喜欢你皮肤上的温度。比其他人暖一些。让我觉得很舒服。”
安静这个词果然永远无法与谢藤契合,他很快又打破了沉默。但他故意放轻了声音,宛如只发气音。
可谢藤的胸腔把震动传递到了闻哲那边,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刚开始放纵享受的舒适。
“陪我聊会儿天好不好?”谢藤问。
又是那种讨好的语气。闻哲想。
“多久?”他闭着眼睛问。
“半小时。”谢藤说。
“5分钟。”
“10分钟。”谢藤难得没有胡搅蛮缠,“然后我就闭嘴睡觉。保证不吵你。”
闻哲无可奈何地叹息,离开这个因为说话而不断震动“人形抱枕”,侧躺在谢藤旁边,问:“你想聊什么?”
“还是刚才的问题,”谢藤也翻过身,用手撑着双颊,像小女孩一样趴在闻哲身边。
“情人游戏?”闻哲问。
谢藤点头:“你那么有创意,我也很有趣。肯定会很好玩的。就像刚才在楼梯上那样,奇怪的舞蹈。或者像空战那样,完全不按理出牌。还有你在床上的时候,就算被情欲支配,依旧能重新夺走主导地位,我则在途中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他不甘心地表示:“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的人。根本猜不出你是怎么做到的。所以就更好奇你为什么不愿意陪我玩了。”
“原则。”闻哲终于愿意回答。
“原则?”谢藤问。
“违背我的原则。”闻哲说。
“你有情欲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跟我上床,却不愿意玩无伤大雅的情人游戏?”谢藤完全无法理解闻哲的原则,“我又没说扮情人就必须跟我上床,也不是长久的,只是上岛前这几天,陪我玩一下——难道说,情人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你那么多一夜情对象,居然还问这种小学生都知道答案的问题?”闻哲反问。
“不是不知道,是我觉得都是一样的。”谢藤说。
“什么一样?”闻哲疑惑。
“情人和上床。”谢藤说,“跟男人、跟女人。一夜、几夜。情人,不是情人。除了喜欢的前戏方式不一样,其他都是一样的。结果也是一样的,都只是上床而已。不过女人更喜欢亲吻,嘴唇、脖子或任何地方。只要吻她们,她们就会感到愉悦,主动敞开怀抱。男人喜欢蛮横的方式,如同蹂躏的抚摸,或者强横的温柔。他们比女人喜欢疼痛,更容易被本能支配。可他们也比女人容易抽身,很少纠缠不休。”
他停顿在这里,不等闻哲找到适合的话来接腔,又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觉得一般人都是这样的。恋爱,劈腿,结婚,婚外情,脚踏几条船……跟这个人或那个人,反正只要是外表不错的,就没有区别。”
“生理冲动方面,我同意你的看法。它无可避免,但是可控,也可以享受。是一种容易解决的东西。其他对我来说却不是,也没有那么复杂。”闻哲耐心地等到谢藤不再说话,才开口说,“情人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对等的、互相交换的特殊情感关系。不是能拿来玩的东西。”
“为什么?”谢藤不解,“结果不都是上床吗?你又不是那些虚伪的卫道士。”
“反了。”闻哲说,“与结果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谢藤问。
闻哲花了几秒来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无法理解自己所说的话。然后发现对方就好像是对“情人”这个概念一无所知的小孩,却已经在谈论幼儿园里出现了暗恋自己的人。是一种可以拿出来炫耀的“烦恼”。
“对等和交换这两个概念你能理解吗?”他问。
“当然。”谢藤不满,“我又不是笨蛋。”
“这是一种特定条件下的非物质交换。在你还不能给予对等回馈的前提下,就不应该索要。”闻哲说,“不对等的关系永远与我的原则相冲突。就算是游戏也不行。”
“……”
“10分钟到了。”
第42章 传染-4(2更合1)
天蒙蒙亮时,忽然下起了雪。
未融化的白色在巨大的天窗下方留下了一条漂亮的银链,与雪后放晴的阳光一起洒落在闻哲脸上。
闻哲蓦地睁开眼,立刻意识到自己昨夜进入了深度睡眠。他急忙撑起上半身,随即与彻夜未眠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谢藤四目相接。后者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等待夸奖。他却假装没有察觉,忙于活动了自己的四肢与脖颈。
“醒了?”谢藤不确定地问。根据前几晚的情况来看,闻哲醒来后都会有一段时间很奇怪,就像电脑死机后重启需要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闻哲没有回答。参考前几晚的情况来看,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体有任何不妥,谢藤的确完美地履行了人形抱枕的职责,就好像他知道如何帮别人调整出既不会碰到后背,也能让全身放松的睡眠姿势。可参考医生与谢藤的对话,他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更何况,闻哲从来不会在有陌生的人或环境中进入深度睡眠,以防任何针对自己的攻击出现时能及时反击。
甚至可以说,但凡有意识的动作企图碰触他,都足以惊醒他——就像在“鱼缸”时那样。
除非是完全无意识的,也就是纯粹出于本能的行为。可唯一能做到这种无意识行为的只有人在跌倒时反射性的自我保护行为……
“你真的睡醒了吗?还是根本没睡好?”谢藤的问题打断了闻哲的思考,问完后他就没有再出声,出奇安静且耐心的观察着闻哲,等确定他没有出现“起床气”,才继续问:“我昨晚的服务如何?敬业吗?舒服吗?安静吗?满意吗?”
闻哲盯着喋喋不休的谢藤,有大约五分钟的时间无论对方说什么都选择充耳不闻。
对方似乎在思考什么,但谢藤无法从对方脸上的表情琢磨出什么,跟他说话又会被无视。徒劳无功许久后,他只好重新沉默下来。
算了,闻哲想,谢藤的情感生活太过贫乏,内心却异常复杂,不能放任他身上的谜团继续增加下去,否则危险的就是自己。
“空战是平局。”
就在谢藤以为对方会就这样沉默下去,闻哲却突然出声。
“5分钟。”他说。
“什么?”谢藤一脸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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