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宁静。
温柔地从窗楹中洒下蜂蜜水似的光辉,照着床上那个脸色惨白的人。
佟怀青倏然惊醒,剧烈地倒抽着气,肩膀不住地起伏。
做梦了。
一个,令他浑身冷汗淋漓的梦。
直到洗完脸,心还跳得厉害,连保湿水都忘记了涂,转身就往外走,差点和刚进来的池野撞上。
池野心情很好的样子,对他笑:“没擦干净。”
佟怀青喉结滚动了下:“什么?”
“脸上还有水珠啊,”池野大咧咧地刮了下自己的脸,“这里,你是不是还忘记抹香香了?”
手很大,厚实,上面有细小的,已经浅白的疤。
以及粗粝的茧子。
佟怀青扭头就走,一口气冲到院子里,外面的阳光正好,孩子们已经上学去了,金银花那里还热闹着,围了几只蝴蝶和蜜蜂,正绕着飞舞呢,被个急忙的闯入者吓了一跳。
头发都被晒得暖洋洋,也不肯走。
池野讶异地走到屋檐下,干嘛呢这是,佟怀青是个不怎么喜欢晒太阳的人,光从那细腻白皙的皮肤就能看出来,并且晒狠了,还容易出汗,黏糊糊的。
不过,他倒是挺高兴的,希望佟怀青能多晒晒,哪怕黑点也好看。
补钙嘛,对身体好。
“你怎么了,冷得慌?”
这么晴朗的天,不应该啊。
佟怀青没回头,他发丝细软,被阳光一照,就泛出点淡淡的光泽,令他看起来,仿若柔和的小天使。
就是声音冰冷。
“驱邪。”
池野傻眼了:“啥?”
佟怀青到现在,都没喘匀这口气,破天荒的,他昨晚居然做了那么个有些下流的梦。
太真实了。
和此时右手掌心,依然发烫的触感一样。
早知道昨天晚上,不去捂池野的嘴了。
佟怀青闭着眼睛,继续道:“我做噩梦了。”
那么出来晒晒太阳,赶走这乱七八糟的光怪陆离,是他能想到的,最优解。
否则,连佟怀青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妈的他做春/梦,能梦见个小狐狸跟豹子唧唧我我啊。
有生殖隔离的好不好!
佟怀青不是个欲望很强的人,这种有些尴尬的事,真的挺罕见的。
好尴尬。
面对池野也尴尬。
“怎么回事?”
一道影子遮挡住视线,池野已经站到他的面前,甚至还微微弯下腰与之平视,认真又严肃地看向自己。
语调很柔和:“要跟我讲讲吗?”
既然是噩梦,在阳光下说出来就破啦。
佟怀青抿着嘴,没吭声。
丢人。
随口扯了个理由:“梦见自己,从悬崖上掉下去。”
总不能说我他妈的梦见自己变成个狐狸,被豹子日了。
还爽到了。
池野双手撑在自己膝盖上,这个角度,他看佟怀青的时候,就是往上的,单眼皮不再凶恶,目光满是专注。
“梦是反的,这说明你要往上升,青云直上呢。”
猝不及防被鼓励,佟怀青慌乱地撇开眼,不再看对方的眼神:“迷信。”
“既然是迷信,那就别相信什么噩梦要驱邪,”池野继续笑道,“咱要是不信这个的话,就说明也要长高了,小孩长个子的时候,就老做这种掉下去,或者飞高高的梦。”
佟怀青摸了下自己的耳朵,被太阳晒热了。
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生硬地回嘴:“什么青云直上啊,你还显摆成语呢。”
“那可不,”池野站起来,高大的影子重新笼罩住佟怀青,“除了成语,我还能显摆下葱油饼呢,给你在灶上热着,尝尝。”
佟怀青别别扭扭地跟着人进屋:“我不吃葱花。”
嘴上这样说,但味儿已经远远地飘过来啦,池野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做的饭都能反映出来,昨晚的外焦里生没了,发面烙出来的葱油饼,蓬松又厚实,可能一直在热着的缘故,外皮酥脆焦黄,内里喧软柔和,完全不腻味,咬一口,满嘴的葱花香。
很满足的踏实感。
再配上小米粥和咸鸭蛋,筷子戳下,就往外使劲儿冒红油,池野在旁边看手忙脚乱的佟怀青,笑着递纸巾:“不错吧。”
岂止是不错。
超级美味耶。
池野今天似乎也美着呢,嘴角一直翘着。
因为佟怀青做噩梦了,所以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做了个很可爱的梦。
梦见了森林。
满山坡都开遍了红艳的玫瑰花,没有刺,摸着像云一样软,奇怪,谁摸过云呢,可池野躺在那茂盛的花丛中,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云端。
有朵蒲公英被风吹着飘过来,被他用手拢住了,就没有被刮得四散,饱满圆润地躲在他的掌心。
他低头,用鼻尖稍稍碰了下。
蒲公英仿佛有了生命,伞状的种子飞起来,小手似的摸了摸他的嘴巴。
一直到醒来,池野都感觉嘴唇上,有点甜。
所以这会儿难免带了点嘚瑟:“随便做点,想着早上吃面食,舒服。”
佟怀青掀起眼皮看那人,那么大的个子,杵着,就差摇尾巴了。
满脸都写着,快来表扬我!
那就勉为其难,夸一下吧。
“随便做点就能这么好吃,厉害。”
池野心里美得都要上天了,声音还沉稳着:“就那样,天天做,练出来了。”
还有半句话没好意思说。
就是,如果你喜欢,我想每天都做给你吃。
七上八下地斟酌了会,还是开不了口,觉得这句话挺不要脸的,有点像骚扰人家。
还是佟怀青先接的话,说的却不是葱油饼和酱醋茶,而是问:“猜猜在哪只手?”
接着,就伸出两只胳膊,双手握拳,送到池野面前。
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放在掌心的。
之前还嫌人家幼稚呢。
池野没有碰佟怀青的手背,虚虚地指了下:“右边。”
昨晚,就是这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蜻蜓点水。
佟怀青挑起眉毛,打开自己的手,果真,赫然躺着一枚银色的硬币。
“昨晚大家都有花,不能就你没有,”佟怀青笑笑,“送你的。”
之前也送过池一诺,那么再给池野一个,不算厚此薄彼。
银币上依然是外文字母,中间的图案是朵郁金香。
池野低头看了会,没接,声音没什么起伏:“我的?”
“嗯。”
送你的花。
如果不是被烫了掌心,昨晚就拿出来给你啦。
池野也没多说什么,接过捏在手里,说了个谢谢。
然后站起来往卧室走,步伐平稳。
还以为会很高兴呢,佟怀青回头,继续喝那温热的小米粥,这两枚硬币,并不是他之前所谓的旅游纪念,都是他一次次的比赛中,在欧洲得到的荣誉表彰。
池野可能不太懂这个,所以没有表现出特别开心的样子。
没关系,舀着清甜的小米粥,佟怀青不由自主地弯了眼睛。
送出去了礼物,他很高兴呢。
都是上午的点了,外面亮堂着,屋里的卧室没开灯,拉着窗帘,池野站在墙壁前,很慢地平复自己的呼吸。
心虚。
之前的硬币,就是送给池一诺的那个,被他悄摸着私吞了。
最早其实是忘了,那会儿正赶上第二次接佟怀青回来,高烧来势汹汹,就把这茬给拉下了,等到想起来那枚黄铜色的硬币后,已经有了点不能言说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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