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实在没钱了,连个烧饼都买不起,回去路上转悠着,在河边草丛里捉了只蚂蚱。
到家,双手打开一看,俩孩子都拍着手笑。
池野没吭声,自己去洗了把脸,当即决定出去段时间,家乡的发展有些缓慢,而外面已然日新月异,来不及了,他得给这个家撑起来。
是池野初中的班主任接手的俩孩子,老太太快退休了,还没抱上孙子,清闲呢,乐呵呵地说你放心,有老师在,别怕。
之前的邻居也都过来送东西,让他别担心家里。
所以后来池野挣了钱,父亲的案子掌握了证据,罪魁祸首进了狱,他回家买了铺面开了厂子,也没忘记自己的父老乡亲,办厂后雇的第一批员工,全是生活困顿的可怜人。
都互相拉一把,搀扶一下,日子总会过好的。
就像现在,他真的很知足了。
“等清明的时候吧,”池野把佟怀青的手揣兜里,“到时候去烧点纸,我爸妈肯定高兴极了,后来那位阿姨也很善良,都会喜欢你。”
挂满花灯的小路一直绵延到了河边,对岸已经开始放烟花,半个天空都是五光十色的灿烂,杂草被踩倒了,小孩骑在大人的脖子上,黑亮的眼睛睁得很大。
“砰——”
佟怀青正仰着脸看呢,被池野捏了下手心。
“走,这边人多,咱们去那里看。”
陈向阳拉着池一诺的手,已经跟小伙伴们聚在一块,扭头大笑道:“我们不乱跑,放心吧哥,我瞅着诺诺呢。”
小丫头都看傻了。
佟怀青就由着池野拉他,背着人群,往河道的另一侧走。
夜幕下的河水黑黝黝的,摇晃的波浪仿若母亲哄睡时的呢喃,被烟花照亮的瞬间,则波光粼粼地泛起灿烂。
有几只羊还在慢吞吞地吃草,居然不怕响声也不怕人,这个冬天总在下雪,土壤潮湿极了,踩在上面的时候会带着点枯黄的草屑,池野在前面拨开灌木丛,佟怀青跟在后面,远离了汹涌的人群,把轰然的烟花爆裂声落得很远。
呼吸变重,脸颊却是发烫的。
天气还是好冷,斗转星移,乌鹊南飞,这是他做不得主的事情,就好像冬日不会因为他的驻足就停止凛冽的寒风,却可以因为手织的帽子围巾而变得温暖。
绕过一个弯,又跳下道被遮掩的沟堑,果然,这里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只是没有了叶子的柳树,随着风撩动水面。
池野终于停下,站在佟怀青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安静,也不安静。
远处是人群的热闹喧嚣,近处,是爱人有力的心跳。
可是思绪真的好平静,甚至,会有些想掉眼泪——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想哭呢?
“呲——”
一小把烟花棒被点燃,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睛,很老的款式了,没啥新鲜的造型,就是普普通通的绚烂,但由于数量多,颜色一致,反而有一种纯洁本真的美丽。
“我们家佟佟心眼小,”池野笑道,“我也心眼小,来这儿放烟花,只给你一个人看。”
佟怀青抿着嘴,憋了会说:“傻瓜。”
“不傻,”烟花放完了,池野略带得意地闪开身子,展示自己的身后,“我买了一大箱,藏在这里,能慢慢儿放。”
佟怀青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呢。”
“没什么秘密啊,”池野想了想,“你问我,我都告诉你。”
白色的绵羊缓慢地嚼着草,悠然地盯着这俩人看,起了点呜咽的风,像很苍老的歌声。
佟怀青过去,把脑袋放人家胸口。
“好吧,我倒是有秘密要告诉你。”
“嗯?”
“我接到老师的电话了,那个国外的比赛想邀请我,就在今年夏天,他在咨询我的意见。”
池野用手揽着对方的腰:“这是好事。”
心里陡然紧张起来。
他知道,佟怀青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弹琴练习,他现在好了吗,天天和一群小孩子打交道,用电子琴的人,会不会出现一些不可控的因素?表面上依然淡定,实际心里已然开始患得患失,眉头都皱了起来。
“怎么,”佟怀青垂着睫毛,学着对方之前的话,“这么看不起老公啊?”
池野用胳膊紧紧地环住对方:“没有,我为你高兴。”
那么接下来,别的事情都得先放一放,他得帮着佟怀青熟悉比赛流程,肯定要全程陪着,是不是还得办签证什么的,啊,有好多要操心的事,还有佟怀青的手……
“傻瓜,”佟怀青终于笑着骂他,“我是去做评委!”
池野愣了:“啊?”
“以前遇见这种事,我都是直接拒绝,现在想想,把这当做全新的开始,或者挑战,不也很好吗?也能让我再找找状态,才能更好地进步呀。”
他俩之前商量过,元宵节过后,就给佟怀青办正规的钢琴培训班,只收很少的几个学生,教教课,弹弹琴。
“我们佟老师,真的好厉害。”
佟怀青伸手,点在对方的胸膛上,挠了会,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有私心的。
他要去的那个国家,在去年,成为了世界上首个允许同性伴侣结婚的地方。
但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佟怀青金贵着呢,怎么说也得池野求他,才勉为其难地考虑那么一下下。
池野捉住了他的手,叫:“宝宝。”
佟怀青闷着声,故意道:“想说什么,我不要听,只要听三个字的!”
想听一声我爱你。
池野把他手指放在嘴边亲了亲,说:“你真好。”
“还有呢,再说几句。”
“你最好。”
佟怀青气呼呼地仰起脸:“笨,我要听的是——”
话没说完,被堵住了唇,与此同时,最后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盛开,照亮了半个夜空,吃草的羊群终于被惊到,咩咩叫着跑开,灌木丛被挤出悉索的声响,河水冲刷着堤岸,白色的鹅卵石长满青苔,稍不注意就可能会滑倒。
佟怀青一点都不怕。
他被抱得很稳。
灼热的呼吸声中,手指把对方胸口的衣襟抓出褶皱,被亲得眼尾都发红了,却还是别扭固执地喘着气:“我还要听!”
“你好可爱。”
“不是三个字的!”
“真可爱,很开心,”池野一下下地亲着他,目光虔诚而专注,在月色下是淡淡的温柔,眼睛却也跟着红了,说了很多,很多。
以及最后的那一句。
“结婚吧。”
佟怀青终于安静下来,把自己凑上去,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脸颊,说了声好。
冬天依然很冷,但老家的话说过了,瑞雪兆丰年。
未来一定会是,很好,很温暖的春天。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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