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被提前剪掉了,没有任何包装,绿油油的长杆上长着几枚叶子,红艳的花苞半开,在月色下,有种丝绒般的朦胧。
佟怀青还没伸手拿,就看见池野从人家餐厅柜台后面出来了,手上拿着张报纸,大踏步下了台阶,都不知道他怎么叠的,卷了几下给玫瑰包在里面,又用很细的一截胶带,缠住最下面的褶皱后,才递给佟怀青:“你的。”
表情很平静,没什么区别。
就像往俩孩子碗里放鸡腿一样。
佟怀青伸手接过:“谢谢。”
这个眼神,干干净净的,看向自己时,没有任何狎昵。
果然是想多了。
玫瑰被报纸简单包了下,质感跟着上来,比之前美丽许多。
佟怀青最后一个坐上三轮车,月色洒满大地,回家的路上星光柔和,池一诺眼尖:“哇,为什么只有佟佟哥哥的花有包装纸呀?”
陈向阳指给妹妹看自己的香水百合:“瞧,上面的花蕊被去掉了。”
池一诺立马凑上去:“真的哎,为什么?”
“明天去新华书店,自然大百科上面有写哦。”
佟怀青支着头笑,风把他柔软的额发吹起,露出漂亮的眉眼,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玫瑰,应是夜晚的魔力,花瓣染上牛乳般的月白,温柔地绕着他的指尖。
今夜很美。
若是池野不再唱歌,那就更好了。
其实,也不怪人家。
回去时经过一小截路,不知是电路问题还是市政施工,两侧的路灯都没有亮,电三轮打着远光,只能照亮前面的黑暗,而两边则黑黢黢的,偶尔还有蚊虫冲着光,震着翅膀撞上来。
池一诺缩在陈向阳怀里:“哥,我害怕。”
再怎么咋咋呼呼的小孩,也会怕黑。
哪怕哥哥们都在身边,也要扁着嘴,小小地展示自己的脆弱。
毕竟是个被爱着的孩子嘛。
陈向阳拉着妹妹的手,哄道:“没事,马上就到家了。”
“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陈向阳努力想了想:“我给你讲三国演义吧,赵子龙和张翼德,你想听哪个?”
池一诺继续扁嘴:“都不要,我要听七仙女……算了,大哥,你能给我唱首歌吗?”
后面坐着仨人,速度不敢跑得太快,池野轻轻拧着车把:“行!”
“你曾说过,会永远爱我,也许承诺不过因为没把握!”
佟怀青做了个深呼吸。
“其实不必说什么,才能离开我,起码那些经过属于我!”
还是那首《盛夏的果实》,还是同样的难听。
池野没扭头,声音很大:“你能换个词吗,真的很难听?”
佟怀青冷漠:“我没有说出来啊。”
“我都听见了,”池野笑道,“怎么着,我再换个好唱点的?”
这段黑乎乎的路已经快要走完了,池一诺也明显地重新精神,两侧的绿化带种满了酢浆草,还没完全开败,零星地绽放着黄色的小花。
天上的星星和远方的灯火,伸伸手就能够到灌木丛上的浆果,舒缓的凉风中,佟怀青面无表情地看着池野的背影。
只有歌声令人心碎。
“还想听吗,有首歌也是刚出的……”
话没说完,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佟怀青实在受不了了,左手怀抱着那朵玫瑰,站起来用右手去捂池野,声音不像往日的淡漠,人也没了优雅,甚至由于激动,尾音都有点小劈叉。
“别唱啦!”
他凶神恶煞地:“再唱我就抽你!”
而与此同时,黑暗的旅程终于结束,伴随着拐弯和孩子们的哈哈大笑,一同扎进了前方的光明灿烂。
眼睛不适应,甚至有点被刺得疼。
手心也是。
池野胡子长得快,早上才刮过,晚上就稍微有一点点的刺挠,看不出来,非得上手摸,才能体会到那丁点的扎。
只有嘴唇是烫的。
佟怀青很快缩回手,气鼓鼓地:“有机会我教你音准,别给俩孩子带沟里了。”
陈向阳笑呵呵地:“我俩唱歌都很好听啦,不像大哥。”
都嘻嘻哈哈地笑,很快就到家了,没有人在意刚刚的画面,毕竟那么普通,又平常。
包括池野也是,没什么两样,催池一诺去洗漱,检查孩子们的书包,又给大门栓上了锁。
佟怀青洗脸刷牙,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回去睡的时候跟池野擦肩而过,很随意地互道了晚安。
除了天上的月亮,可能因为即将中秋,又圆又亮。
皎洁得令人心惊。
躺到床上,捏着兔子的边角,佟怀青又打了个呵欠,没什么表情地闭上眼睛。
只是沉默很久,都一直没睡着。
窗外好安静,很久才传来声蟋蟀的叫。
翻了个身,还是悄悄地睁开眼,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过了会,纤长的手指略微蜷曲,形成个小小的弧度。
似乎是拢住了什么东西。
就像是握住了一个,落在掌心里的,轻飘飘的吻。
第32章
佟怀青一宿都没怎么睡好。
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
说不上来,心里有点微微地泛酸,总是睡睡醒醒,一直到了东方既白,居然做了个朦胧的梦。
内容刚开始,还挺童真。
他似乎变成了只小动物,浑身有着柔软的红色毛皮,从大树根部的缝隙里探出尖嘴巴,嗅着草籽和泥土的味道,触目所见全是高高的草,远处有很淡的云,伸出爪子没走两步,就悚然一惊,僵在原地。
一只矫健凶猛的花豹正注视着它。
距离太近,能看到野兽肩部隆起的肌肉,和那惊心动魄的战栗。
佟怀青几乎当场假死。
不是他胆小,主要动物本能就在这里搁着嘛,跑不了,呼吸暂停,尾巴发着颤,呜呜咽咽地浑身打战。
然后,就地倒下,四脚朝天。
这样死的,最起码有骨气点。
哼,是自己主动躺下,才不是被打倒的呢。
伴随着猫科动物特有的咕隆声,尖锐的獠牙和利爪离自己越来越近,热烘烘的鼻息扑到佟怀青的腹部,这里只有层浅浅的绒毛,因而就格外敏感,差点就要尖叫出声——
他的确叫出声了。
因为有只灼热的舌头,舔了他的肚皮。
舌面粗粝,带有倒刺,一下下地顺着舔舐,濡湿了他的毛发。
佟怀青四肢都要痉挛了,心脏在小小的胸腔中跳得厉害,前爪无意识地向前蹬着,去挠,去踢,酥麻的痒意过电般传遍全身,连那火红色的大尾巴都抖个不住。
下一秒,右爪的关节处,被轻轻咬住了。
花豹含着他的小臂,琥珀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那样强大有力的下颌,只需要轻轻合住,佟怀青的骨头,就会立刻被撕得粉碎。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因为花豹的鼻息已然转移,蹭了蹭他的掌心。
痒。
好烫。
有点……扎得慌。
他还在叫。
听起来,是狐狸特有的叫声,尖细的,娇弱的,伴着断断续续的喘气。
可花豹没有就此放过他。
往下移,顺着漂亮的火红色毛皮,一点点地轻咬。
厚实的肉垫踩在他的肩头,没用太大力气,是充满危险的警告,牢牢地控制住他不得逃走,但其实,这样的威胁明显多余,因为处于下位的佟怀青,已经不知不觉间用双腿,勾住了花豹劲瘦的腰。
他的迎合没有得到温柔的对待,花豹目光凶悍,直接叼住他的后颈,猛地一甩,把他翻了个身,变成了朝下趴着的姿势,被压弯的小草刮着佟怀青的脸,心慌,突如其来的侵入令他眼前发黑,看不清远处的旷野,手指已经由于疼痛而抠进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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